桃夭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戚临柳闻 > 81 第78章
钟敬宣最开始接到钟情的消息的时候,倒没有表露出多大诧异。在他成为宗主之前,他便隐隐约约地有怀疑过钟情的身份,但他无凭无据,柳闻归是个普通剑修还是前人化身也与他没有关系,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是以在“无瑕剑未死,柳闻归即是钟情”的信息传来剑宗时,他顿时就松了一口气,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来。

不过对于剑宗底下的弟子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这些天里他们讨论的不是“无瑕剑究竟何许人也”就是“无瑕剑到底有多么厉害”,剑宗的论坛上还出现了一封名为《一剑光寒十四州——论钟情的生平》的帖子,在首页置顶了好几天。发帖人自然是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成天携带钟情画像的人士——现在不用了,因为本人天天都在眼前。

等到钟情与戚临要在剑宗举办合契大典的消息传来,他们私下谈论的话题又都变成了“无瑕剑以身饲魔竟成真?”、“魔皇与无瑕剑之间不可告人的秘密”之类的八卦,然而这一回,论坛首页再也没出现科普帖——钟靖平正拿着手上的请柬咬碎了一口银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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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养好伤后就在林雪深的“淫威”下继续接下了特调一队队长的职位,九月小百合返校,正巧让戚临顶上了她的外出任务,跟着钟情处理了几件小案子。其间他二人还趁着空档跑了不少地方,还回到了从前的万仞山走了一趟——那里早被开发了去,成了那个城市的中老年人的晨练专用地。

戚临瞧着自己原先的茅屋被人改成了亭子,从前的“后花园”都铲平了种上绿竹,本想打着算盘思索一下怎么把自己的地整回来,但是在钟情的各种科普以及他们没有那么多钱的事实下,果断地选择认命。

后来他们还去了一趟秦淮河,在夫子庙的门口和来来往往的人群一起熬成了一锅粥。戚临爬不了树,上不了屋顶,无法追忆他与钟情的那些往事,便执着起了夜游秦淮河,导致他俩排了好久的队才上了游船,叫主子又不由地就怀念起当初一掷千金的时候。

日子过得绵长又寻常,仿佛自那年剑宗后就没再断过似的。中间的那些波折苦恨,似是都埋没在了万渊堡的后山中,淹没在了拂雪境的灵泉里,他们心照不宣地忘记了那五百年,谁都没有提起自己有多么容易。有情人的相处合该是这副模样,没有什么谁付出的多,谁经受的多。

他们既然认定了对方,既然在崎岖长路上没有放开手,那么就应该相望着、缠绵着一直走下去。

合契大典定在十月。雁苍山的枫叶林正红如烈火,漫漫散开好一大片。山间的风都带上了一点凉意,尤其是在清晨的时候,满山的烟雾在凉风中纠缠,轻飘飘地蹭过绿树的滋味,渺渺如画。

这几日他们住在剑宗,戚临几乎是把山上都跑了个便,顺手还指点了一群早起练剑的后辈,几天下来钟敬宣的耳朵都要被各种叫苦声催得生了老茧。这状告到钟情那去,本想着第二天主子会有所收敛,谁想着第二日钟情与戚临一道来了,更是把他们挑错挑得体无完肤,过得还不如戚临指点的那会。

剑修们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合契的那一天,个个都满心欢喜,想着总算是能把两位祖宗送走了。

时辰将近,剑宗的弟子敲响了小院的门。钟情与戚临毕竟是百年前的旧人,穿不惯当下时兴的款,特地找人去定做了五百年前的样式。戚临先前还因着谁盖盖头的样子与钟情争论了好久,不过为了双方的面子着想,还是选择穿戴了一样款式的古着。

戚临的长发用玉冠简单地束了起来,垂在身后。他挑眉打量着一旁穿戴着的钟情,勾起桌上的玉带上前一步圈住他的腰,帮他把玉带扣了上去。

“可惜了,你的头发还没蓄起来,不然……”他撩起钟情的一小撮碎发,在手指上绕了绕,“不然这副模样,可得馋死我啦。”

剑宗的校服是纯白的颜色。钟情从前贯穿的也是白衫。戚临从来没有见过钟情穿红色,他生得白,被艳色的红这么一衬,所有的高不可攀都被悉数化去,连冰冷的眉目都多了几分温情的感觉。霜雪在一时间消融,满山的春色都关不住似的扑面而来。

若是初见时的钟情便是这番模样,指不定在某个惊鸿一瞥后,他戚临就能三两下的乱了心神。

钟情冲他轻轻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顺了他的意,给自己幻化出了一头泼墨似的长发。

戚临眼睛一亮,当即就搅动手指替钟情束了发,末了手指还要在人的后颈上蹭了蹭,吃了个豆腐,说道:“你可当真是要馋死我了。”

钟情抓过戚临作乱的手,替他整了整皱起的衣袖。

“忍着。”钟情说道。

戚临故作委屈:“官人好狠的心,今**我共结连理,你却想让我独守空房吗……”

戚临总是这番模样,嘴上说得比谁都勤,手下动得也宛如老手。然而猫科动物天性在此,每每床上见真章的时候,他总是熬不过钟情,还得抓着人的胳膊闷哼地发出拒绝的声音,有趣得紧。

偏生地钟情还不愿揭穿他,主子也就愈发地无法无天。

日光撒在院子里,铺了一层金灿灿的光。院中绿竹在风中晃了身,竹影斑驳地映在青石板上,漏下的光斑犹如星子。

钟情算着时辰,觉得差不多了,才与戚临一前一后出了院,沿着剑宗的长廊走到了剑冢外的那个山谷。

水面上闪着粼粼的光,山壁间雾气氤氲,偶有听见嗡嗡的空灵鸣声。

剑宗的弟子立在两侧,为首的弟子手托铜盘,盘上各持三支红烛。钟情接过一个弟子递来的燃了的木条,依次给三根红烛上了焰,戚临指尖一点,黑线迅速扯来了一点火星,落在了另外的红烛上。两个弟子托着红烛缓缓退开,钟敬宣站在边际,冲着钟戚二人揖了一礼。

他转过身,腰间的玉佩落在岸边的一个半人高的石柱上。铁索摩擦与齿轮转动的咔咔声擦过众人的耳旁。

水面荡开了道道涟漪,波浪翻涌呼啸。钟情与戚临对视一眼,牵过他的手,轻声说道:“我们走吧。”

红袍交织在一起,在这青山绿水之中显得格外夺目。猎猎山风鼓起了他们的衣袖与衣摆,像是展了翅的蝶。

前边的浪退去,水中露出了一小方石台,两人踩在石台上,啥时间林鸟齐鸣,不绝如缕,清脆的声音连成了一首清丽曲目,在山林间悠悠回荡。

第二方石台升起,此刻所有的鸟鸣都变作了铜钟的声响,一下接着一下,敲得浪花都停不下似的拍击着石台。

这些石台只有在这般的时候才能升起。剑宗的修士若想同人结为道路,是必须得在剑冢走上一遭,任万千灵剑为他们做个见证,也算是对二人的一个警示。

脚下的石台陆续露出水面,一路延伸到了山谷里边。戚临难得地没有开口说话,定定地看着前方的路。

他们的掌心是湿润的,手指也下意识地摩挲着对方的手臂。这一条路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慢,都要久。戚临甚至觉得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凉飕飕地贴着他的皮肉。

前方浓雾渐散,一座石碑屹立眼前。戚临回忆起与柳闻归一同前来的那日,自己正是六神无主地靠在这座石碑之下,如今故地重游,一切都截然不同了。

万千的灵剑发出泠泠的鸣响,冷铁铮铮,似是要破开长空。纯净的灵力打在戚临的身上,但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的不适,这灵力是温和的,像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抚。

戚临不知道这里边有没有那几位长老的剑,不知道有没有剑宗宗主的剑,若是让他们看见自己如今这般的“登堂入室”,会不会直接把自己掀翻出去?

他这么想着,几乎是要被自己逗笑了。

钟情松开了握着他的那只手。他的衣袖里掉落了一支镶着白玉的小刃,他退了鞘,利刃在他的掌上划开短短的一条红痕,钟情挤了血,滴在石碑凸出的一个圆盘上。

戚临仿着他的动作,也将自己的血滴在了脉络间。血液融合,覆盖了这一小块的图案。

“弟子钟情,愿在剑宗诸位先辈见证下,与戚临结为道侣,从此山高水远,永不相负。”他的声音犹如雪消后的山泉,又清又冷,却叫戚临格外地心荡神移。

他凝望着钟情的侧脸,嘴角都扯出了一个灿烂的弧度。

“我戚临便不客气地……拐走诸位的这位后辈了。”

血液融入石碑,冷铁齐齐战栗。剑冢里起了一阵无名的风,窜在他们身侧流连不去。

忽如一夜春风来。暖意缠在了他的腕间、脖颈,在他的耳旁轻轻地抚摸着,似是无声的念叨,无言的承认。

戚临一笑,道:“五百年,我还是进了你们剑宗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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