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管家觉得他的脸必定变形了。在他从前许多年的认知里,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最多也就是听说。

那些鬼怪的故事,当不得真。

一口气从门客住的院落冲到后院假山旁,他一只手撑在山石上,大口喘气。

旁边是一人深的池塘,池塘里有大片莲叶,上面是盛开的莲花,下面是不知多厚的淤泥,挂在院子里的白色风灯像一盏盏鬼火。

阴冷之气从脖颈处传来,身后好像有人,管家狠狠打了个哆嗦,呼吸再次停滞。

除了恐惧,脑海里什么都没有。

唇色比纸还白,管家狠狠吞了口唾沫,鼓起所有勇气,哆哆嗦嗦转身,直到看清那人面貌,他长长呼了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你想吓死我?”

来人是太子的心腹,名叫车绍。

平日里,管家负责东宫的日常事务,吃喝拉撒;车绍负责其他具体事务,比如为某些政事出出主意,也比如太子的安危。

前日去云泾山,就是车绍陪着去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车绍问。

管家惊魂未定,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讲述一遍,再使劲问祖乌是不是怪物?

“世上哪有怪物?你少见多怪罢了。”车绍笑,“祖乌算江湖中人,他有个很了不起的师父,结了许多厉害的仇家。他在很小的时候被人下毒,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殿下怜他有几分才,便留他在东宫。你刚看见那番,是他毒发,喝点人血就能压下去,这会儿应该已经好了。”

听到好了,管家再松了一口气:“他这毒不会经常发吧?”

“要经常发的话,人早没了。”车绍说,“也不知今天怎么回事,你过去看看,你是管家,那边事务还等着你主持。”

管家道了声“是”,再次朝门客院落走去。

车绍站在原地,看着管家的背影,眸色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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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乌的房间重新亮起,润泽的光,不是烛火,而是夜明珠。

丫鬟的尸体还躺在原地,地上没一丝血迹,脸上是比纸还白的青灰,看起来像是一具风干的尸体。管家专门朝她脖子看了两眼,脖子侧面,大动脉的地方有两个黑漆漆的洞。

祖乌已完全安静下来,他躺在床上,半边脸覆着面具,三个大夫围在他身边又是把脉,又是看眼球,还割破他的指尖,取了一点血。

“祖先生的病怎么样,检查出来了吗?”管家问。

“周管家,我等才疏学浅,对这种病闻所未闻,怕要慢慢研究。”一个大夫起身行礼,另两个跟着点头。

“辛苦了。”管家道。

“哼!”床上那人发出难听的声响,朝管家和大夫看一眼,眸中全是不屑。

管家早习惯他这种趾高气昂的态度,当下对大夫们歉意的笑,希望他们不要介意。大夫们拱拱手,都是养在府上的郎中,知道祖乌最近得宠,得小心伺候。

“那个女人,我刚喝了她的血,她也算死得其所,你待会儿把她埋了。”金属摩擦的滋滋声,房间里每个人都在忍耐。

“是。”管家垂头,“祖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都出去吧!另外,等殿下醒了,就说我要求见。”祖乌说。

“是。”管家应着,吩咐人把死去的丫鬟抬出去。

一群人撤了夜明珠,全部退下。

到院子门口,祖乌的惨叫再次响起,伴随的依然是“火”“火”的字眼,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房间里是一个一发病就要吸人血,且一定会把血吸干的怪物,什么“医者仁心”,什么“伺候主子”,统统见鬼去吧!

“我什么都没听到。”有人率先开口。

“我也是。”“我也是。”……应和的声音不少。

众人把目光转向管家,只见管家淡定的掏着耳朵,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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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亮。

云泾山下,没了人气的村长院落显得几分破败。

古凰儿和夏昭骑马到此后,不约而同没有拴马,而是拍了拍马屁股,让它们到远处吃草。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古凰儿问。

这趟出门,她事先没有告诉任何人,可今儿早上牵着马,刚跨出大门,就看见抱着长刀,靠着马假寐,显然是在等人的夏昭。

听到响动,夏昭睁开眼睛看着她,二话不说,翻身上马,两人便一起来了。

“掐指算。”夏昭心情不错,装模作样做了几个掐算的动作。

“胡说。”古凰儿立即就被他逗乐了,“你要会掐指算的话,小伯就不用一辈子呆在边疆了。可怜他一把年纪,连个媳妇儿都讨不上。”

“好啊,你说他一把年纪,我回去就要告诉他!”夏昭一副抓住小把柄的模样。

“告告告,随你告。”古凰儿一点不怕,“反正他的口头禅是‘可怜我一把年纪,连暖被窝的媳妇儿都没一个’。”

说到暖被窝,古凰儿有点不自在。

上辈子她是大婚过的人,虽然没有洞房,但暖被窝的意思还是很清楚,大婚前专门有宫人到将军府给她讲过。

这辈子,夏昭未婚,她未嫁,她一个未嫁的姑娘给个男人说这种词,怎么想怎么不妥。

好在夏昭很纯洁,似乎完全不懂,心思也没放在那几个字上,只继续之前的话题:“我打算等到天亮,你要不出来,我就一个人来。昨日太匆忙,总觉漏了很多。”

古凰儿暗暗吁了口气:幸亏从小就到了古家军营,和她两个哥哥还有她一起长大,根红苗正,没有花花心思。

古凰儿轻咳一声,脸色很正:“你打算从哪里开始?”

“昨日遇袭的地方。”夏昭说,“其一,我有些猜想,需要求证;其二,它们的巢穴不可能在山的阳面,只可能在阴面,若我没猜错,应该就在我们昨日遇袭的附近。若能找到,余下的事情可谓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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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袭的地方与头一日有所不同。

侍卫们的惨状在古凰儿和夏昭意料之中:被虫子咬过的尸体早化为毒水,流淌了一地,另外一些侍卫的尸体也破败不堪,被武器砍伤的地方,被毒水侵蚀的地方,都溃烂着,泛着黑。

不同的是杀手的尸体。

他们不见了。

与之前古家军遇到的情况一样,那些本该横呈在地上的尸体,一夕之间全部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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