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汗。”
朱荣的声音稳若泰山，手下的钳子捏的手指头硬了都不放松。
巡回护士用镊子夹了纱布，在朱荣的脑门上蘸了一遍，然后又给他对面的一助擦了汗。
几分钟后，朱荣紧绷的肌肉群才松弛下来。
“差不多了，夹子放开吧。”
随着朱荣的命令，一助特意等待了几秒钟，才上手取下了肝门静脉处的血管夹。
血流毫不迟疑的涌入了缺血的肝脏。
朱荣的轻松持续了十几秒钟，接着，又进入了紧张的填塞纱布的时间。
肝的切断面涌血，向来是肝切除中的难关。
朱荣大部分时间都能渡过，但也经常有失策的时候，这让他在肝切除中，总不能做到游刃有余。
好在这一关闯过以后，接下来的工作就轻松了。
朱荣很快完成了主刀的部分，又留了一点边角料工作给助手。
他以前的是除了关腹以外，一点额外奖励都不留给助手的医生，因为朱荣自己也才四十多岁，还在练手攀科技树中，哪里有那么多零碎给助手啊。
但是，现在不留是不行了。
眼瞅着薛闻信跟任心身后学习了两个多月后都上手了，朱荣也怕肝胆外科人心浮动。
三十九岁带十一个月的助手，兴奋的说“谢谢朱主任。”
朱荣也只是“恩”的一声，就转身出了手术室。
扯掉手术服，摘掉帽子，朱荣没有离开手术层，而是走了几步，就踱到了隔壁的手术室。
隔着手术室门，通过门中间的大圆玻璃，就能看到里面侧对着门的任心。
任心戴着口罩，但也露出了半张侧脸和眼睛，那认真的神态和自信的气势，与前几日示范手术时一模一样。
朱荣的心情其实很不平静，甚至有些气愤。
但是，看着这样的任心，朱荣还真的是发不出脾气来——示威手术不光对其他医院的医生们有用，对苏省人民医院本身的肝胆外科也是一次全方位的震慑。
朱荣之前看过任心许多次手术了，但这就好像在小考中看同学做题，以及在高考中看到同学的分数一样。
正儿八经的示威手术，示威的效果就是好。
“这已经是今天第三台手术了。”
身后，有等待手术的肝胆外科的医生，凑了上来。
朱荣意料之中的道：“又是从凌晨做起来的？”
“今天他们好像是七点多开始做手术的吧。”
小医生看了眼手中的手术记录安排。
“七点多到现在？”
朱荣看看走廊里的时钟，不由轻挑眉毛，目光一凛。
现在可才十点半啊！
算下来，一台一小时？！
“是，应该是患者不够用了吧。”
小医生猜测道。
“患者不够用...”
朱荣听到这话，想笑两声出来，却是笑不出来。
像苏省人民医院这样的地区顶级医院，平常哪里有患者不够用的时候。
事实上，就算是肝胆外科这样的排名并不靠前的科室，也能轻轻松松的将病床填满，使得任何人到医院来住院，都得先找关系才行。
毕竟，苏省人民医院肝胆外科，不仅负责诊治肝内胆管结石这样的疾病，胆结石一样可以做，愿意的话，他们可以截留苏省内的大量病源。
能去北上广做手术的病人毕竟是少数，对于大部分需要医保来治疗的金陵城患者来说，苏省人民医院就是他们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医院了。
所以，每周的专家门诊，都是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如肝胆外科，朱荣每周只要半天的门诊，就能收治足够多的患者来做一周的手术了。
要是有患者不够用的情况，那就多开半天的门诊即可。
更不要说，现在还有林子秋这个专家坐诊呢！
但是，朱荣也知道，任心的患者可都是从各地送来的。
任心现在省内各大医院开飞刀，造成的结果是吸引了更多的患者到当地医院治疗。
一些得了肝内胆管结石的老病号，拖着不肯做手术，一拖拖了三五年的是很常见的。
而一旦他们身边的人有治疗效果好的，立即就会吸引病友们同来治疗。
但是，省内的其他医院，可没有多么高的手术效率，他们通常留下两三名典型病例的患者自己做，剩下的就邀请任心继续飞刀，或者干脆转诊患者到苏省人民医院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任心等于同时开着多个低效率的门诊，患者还不够用，这就不是朱荣所熟悉的状态了。
“我进去看看。”
为了确定情况，朱荣决定进去打探一番。
朱荣“嗤”的踩开了门。
肝胆外科的小医生左右看看，也连忙跟了进去。
手术室内，只有今天的巡回护士李梦婷看了朱荣一眼，再向任心报告：“任总，朱主任来了。”
“朱主任。”
任心等了几秒钟，将手中这一个小步骤给做好了之后才抬头，向朱荣看看，再就低下了头。
“任医生，听说你做手术做的患者都不够了？”
朱荣心里其实揣着火，就是不知道怎么迸发出来。
任心看到朱荣，就想到了床位，于是自然而然的问：“你们床位够用吗？”
朱荣一愣，接着就似笑非笑的道：“床位从来也没有够用的。”
“苏杭市一院和二院的床位也不够用了。不过，他们两家医院都有空间，肝胆独立出来的话，还有位置。”
任心考虑到最近用了肝胆的床位，所以决定跟朱荣再聊两句。
朱荣却被这个新消息都给惊住了，不由问：“两家肝胆都要独立出来了？”
对苏省人民医院肝胆外科的朱荣来说，这个消息说不上好与坏，但绝对会产生一些影响的。
就苏省内，有独立肝胆外科的医院，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苏杭市又是苏省内的第二大城市，一口气增加两个肝胆外科，以后既有可能做大蛋糕，也有可能分走更多的果子。
转瞬，朱荣不由的又想到什么，于是问任心道：“任医生最近常给苏杭市的医院做飞刀吧，他们的水平怎么样？”
“武新市一院的李主任单就肝内胆管结石的肝切除的话，技术和贺主任你差不多吧。”凌然想了想，又道：“我让他最近收集一些其他类型的肝切除的病历，应该会练的很快。”
“他是跟您学的？”
“肝切除的话，最近几个月是。”凌然笑笑。
贺远征也笑笑，只是笑的颇有些苦。
用行里人的话说，这武新市一院和二院，就是任心培训出来的医院了。
甚至可以说是他拉扯大的，只要任心以后的地位不断攀升，两家医院的肝胆外科一定会无限向其靠近的。
“那你忙着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朱荣心里的火气，突然少了很多。
任心头都没抬的“恩”了一声，接着想起来似的，道：“朱主任，我之后想派人多收集些资料，能在你们科找个小房间办公吗？”
要是放在几分钟前，任心的询问绝对会点爆朱荣心里的炸药，可此时此刻，朱荣在听到后，只是迟疑了几秒钟，问：“任医生你是想收集什么资料？”
“写篇论文吧。”任心道：“肝切除方面。”
之前那些术式的论文都已陆续的发表了，但关于肝切除的，还没有发表过呢！
“哦...好，那稍后让人来看地方。”朱荣面带微笑，心里对自己说：别多想，人吃饱了就走了。
朱荣算是看清楚了事实。
既然拦不住，那就搞好关系吧！
省得到时候新一轮的科室评比中，自己的肝胆外科还不如苏杭市或者其他起步晚的肝胆外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