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将茜媛带往一座欧式洋楼里。乔治在里面等她, 茜媛一见到他就问：“为什么？”
他说：“我想帮你。”
茜媛问：“为什么你会知道白雄软禁我？”
“白雄欺骗了你们。”乔治一本正经地说, “他是查理的人，和焱城的少帅贺子豪也走得很近。这个人，我和我父亲已经注意很久了。从你们来上海找他开始, 我就密切留意你们的一举一动, 没想到他竟然出卖了你们。霍先生的事，我感到很抱歉。夫人, 您一定要节哀。”
茜媛不说话, 心里五味杂陈。
他接着说：“很多天不见你我以为你们已经回了焱城。今早见到你我真是吓了一跳。你竟然还敢找白雄，我就知道你应该还不知道真相。他派人给贺子豪送了信, 贺子豪马上会来上海带你走。我不想你落入他的手中，所以要帮你。你就在我这安心地住下。我毕竟是领事的儿子，他不敢对我怎么样。你想住多久都没有问题。”
“谢谢。”茜媛感觉自己浑身都凉了，颤抖着。
想起宇烽倒地的画面, 就心痛不已。他竟是死在了自己所谓的好兄弟的手上！
“乔治先生……”茜媛叫他，想和他说什么, 可到喉咙的话还是被她咽了下去。“算了。”
他很认真地说：“夫人有话就说吧。”
“我想找回我丈夫的尸首，不过我知道这是不可能了。”茜媛悠悠地说。
“我会帮你找。”他说。
他一句我会帮你找，起初茜媛只当是安慰她的客套话，可谁想他真的去实践了。他派了他的人去出事的江里打捞，一捞就是两天, 但都没能找到他们的尸首。或许正如白雄说的，江水把他们冲到了别处，或许茜媛再也见不到他了。
与此同时, 贺子豪来了上海，住在最豪华的酒店里。
茜媛的处境，并不乐观。
有一日，乔治带了个人来，这人挺高大威武，很有气势，眼神锐利，看着有些凶相。他一见到茜媛就细细地打量她，茜媛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直到乔治出声他才收起那种好奇、探究的目光。
“蔡先生，你们聊，我先出去。”乔治说。
这人行个礼：“谢谢你，乔治先生。”
乔治走了，那人又重新打量茜媛，饶着茜媛转了一圈。茜媛心里直打鼓，想起乔治称呼他为“蔡先生”，惊奇得脱口而出：“你是蔡华康？”
蔡华□□硬地笑笑，说：“你不该叫我名字。”
“蔡大帅。”茜媛又换了个称呼。
蔡华康又说：“我已不做大帅好多年，如今的我只是上海政府里的一名普通官员罢了。”
不是大帅？这就让人很奇怪了。世人皆知这蔡华康早年混黑帮，后来收了一窝的山贼把他们训练成正规军。趁着袁大头复辟失败揭杆起义，率军队打了三天三夜，成功霸占安徽一地，成了当地的统帅。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他怎么说让就让，还肯委身来上海当个普通官员？这中间，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幕？
“大帅做腻了，打打杀杀的日子也过够了。”蔡华康像看出了茜媛的疑惑，接着说道，“我患了不治之症，死是早晚的事，所以我想趁着还有一口气，去完成年轻时候没有完成的事。”
“你患了什么病？”茜媛再仔细打量他，发现他脸色确实有点奇怪，苍白无力。
“这你不必知道。你叫卓茜媛，是烽儿的妻子，所以你该喊我一声爹。”
茜媛惊住，不可思议极了。“你在说什么？你是宇烽的父亲？那贺光头呢？”
“烽儿不可能是他儿子！”蔡华康听到贺光头的名字，激动地喊道，“他一个无情无义、奸邪狡诈之人，怎配有这么好的儿子？”
世人皆知贺光头和蔡华康是死敌，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当年我和那姓贺的一起认识雅儿，当时雅儿在女子学校打杂，但她很努力很勤奋，书念得比坐教室的还好。雅儿很美很聪明，我第一眼见她就喜欢上了她。我当年很信任姓贺的，几乎什么心里话都说给他听，可是我把他当好兄弟，他却夺我的女人！”说到激动处，他愤慨地举起拳头砸向桌子。
“那晚他灌醉了我，等我醒来时他已经把雅儿……畜生！畜生！雅儿一度想寻死，都让我劝了下来。后来雅儿偷偷地回到了牛心村，我这才知道她已经怀了孩子。我去牛心村看她，想把她接回来，可她不答应。家里穷得买不起米，她就想把她的玉佩当掉，我知道后替她把玉佩赎了回来，因为她曾经和我说过这个玉佩是她的亲生父母留给她的，意义重大。”
“后来木雅生下了宇烽，可为什么……”
“雅儿生了，我却因为公事缠身走不开，这就给了姓贺的机会！他去牛心村把雅儿和孩子都接走了，等我赶到时已经晚了！为什么我总是晚一步？雅儿是这样，烽儿也是这样！如果那天我早点赶到牛心村，烽儿也不会出事，儿媳妇你也不会吃这么多苦！”蔡华康自责地说着，让人为之动容。
“当年贺光头带走的不是宇烽，而是贺子豪，木小花的儿子，对不对？”
“对，木小花贪慕虚荣，想让自己的儿子过上好日子，就把两个孩子调换了。这也是我最近才知道的，当年我根本不知道其中的秘密，只以为雅儿和孩子被带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气愤之下，放火烧了木家……”
“什么！”茜媛惊叫，“是你杀了木家的人！你怎么能这么做！”
“我当时正在气头上，再加上那个木小花一再辱骂我，所以我就……不过木小花那个贱人竟然逃走了。现在想想也多亏了她逃走，不然我就再也见不到我的儿子烽儿了。可是，我还是没能见烽儿一眼，唉！”
“那木家的三具尸体……”
“其中一个是我的手下，他不小心引火上身，我不得已……”
茜媛一听真想吐，原来这个蔡华康表面上正义凛然的，实际上也和贺光头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些年你为了报复姓贺的，于是收买了谢家，让他为你除掉姓贺的，只是你没料到姓贺的比你更有手段。”茜媛有些嘲讽似的说。
“哼！是我失算了！不过这次我不会再让他得意了！”蔡华康说得极为气愤而自信心满满。
“你又想干什么？”茜媛不耐烦地问。
“我的烽儿死了，我要他一次性把欠我的还给我！”蔡华康看着茜媛的眼睛，说，“如今我们有着一个共同的敌人，你要配合我，我们一起干掉姓贺的一家！”
“我不会配合你！”茜媛马上拒绝，“要报仇我一个人会报，可我不会与你为伍！”
蔡华康气得摸出了枪，对准茜媛的脑门，怒火冲天地说：“我是有脾气的，你最好别挑战我的底线！”
“我也是有底线的。我不会和没有底线的人合作。”茜媛一点都不怕他，威胁他，“你打死我吧，你的孙子也活不了。”
蔡华康听到孙子就软了下来，慢慢放下枪，说：“我不杀你。你答应我，好好照顾我孙子，不容有失！”
“他是我和宇烽的孩子，我一定会照顾好他。”茜媛冷冷地说。
“那就好。”蔡华康满意地点点头，“听说你在焱城做生意，如果有需要就开口，我会帮你在上海铺路。”
“不必了。”
“你别死撑！姓贺的每年都要征收那么多军费，你那个小小的染坊又怎么撑得住？我也想我孙子的日子过得好一点，所以务必让我帮你。你的布料，送到我这，我会帮你分销。赚到的钱我会全部给你。宇烽的产业，以后也要靠你了。守好他的产业。”
“我会的。”
“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子，我相信烽儿的眼光，你不会让他失望。我要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不送。”茜媛冷言道，没有看他。
在茜媛眼里，他们全是一丘之貉，宇烽怎么会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儿子？当年肯定还发生了一些鲜为人知的事。
茜媛在乔治的别墅里住了几天，他对茜媛照顾有加。只是茜媛越来越感觉到他的压力。先是有一批军人冲到别墅里，乔治把他们劝退了。接着乔治的父亲，也就是领事大人来了，他们父子俩吵了很久，从偶尔听到的只言片语中茜媛敢确定，他们在争吵关于她的事。乔治要保茜媛，而领事大人明显不想得罪贺家军队。
茜媛对乔治说：“你把我交出去吧！”
他却说：“不行，我不会让你落入他们的手中。”
茜媛很感动，同时又觉得很愧疚：“你不必为了我和你的父亲翻脸，这样不值得。”
他说：“值不值得由我说了算。”
一日午后，茜媛收到一封信，是一个小孩送来的。茜媛打开信一看，里面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有卓夫人、哥哥、二姐、玉芙蓉他们，以及染坊里的工人。照片很普通，只是不知道是谁叫小孩送来的。于是茜媛便问那小孩。
小孩吮着手指，说：“是个叔叔。”
“什么样的叔叔？”
“嗯……”小孩回答说，“很高，长得很好看，还穿了军装，威风得不得了。”
茜媛犹如雷击般愣住了。
手里的这张照片突然间变得沉着无比。
是贺子豪。他送她这张照片，难道说……
茜媛不敢往下想，马上冲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