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李山泽乔犀 > 第27章 夜访(二)
林虞近回到客厅,坐在右前方沙发上,来了客但没换什么正式一点的衣服,就像这只是同居的两个人很平常的一个时间段,不用聊什么大事,只说些闲话。

刚才进屋之前李山泽堂皇了一下,地毯看上去是新的,门口也有拖鞋,他注意到了李山泽的犹豫,只说随意,于是李山泽在门口地毯上蹭了蹭再走进去,没有弄脏蓝色地毯。看摆在门口的鞋,验证了报告消息里的他是独居,对,还没有女朋友。

而现在,如果他们是一对年轻情侣,可以穿着柔软的家居服窝在沙发里,吃些东西喝热饮,两人一起看电影,看什么呢?小清新的有《怦然心动》,法国电影《两小无猜》就别看了,李山泽看过一遍,喜欢色调画面但觉得没有正面意义,诚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但是在正常的没有极端的环境里,总以浪漫之名做出极端的事祸害别人就三观不正了。爱尔兰的《曾经》不错,歌好听,淡然的有《如晴天,似雨天》,想借电影时长在对方的肩上靠久一点可以看《海上钢琴师》,或者印度电影,印度电影总是很长,还有,不要看罗莎蒙德·派克主演的《消失的爱人》,虽然她自己看过三遍。

或者看动画电影,把皮克斯的电影排个序,一部一部看下去,他们多的是时间,偶尔看看威尔史密斯的电影,他们都喜欢。电影《黑衣人》第三部里,关在月球监狱的伯格罗多星人鲍里斯越狱了,穿越时空回到1969年杀死逮捕他的探员K,威尔史密斯扮演的探员J是唯一还对K留有记忆的人,他也穿越时空,救下探员K,还看到了自己的童年,当他回到帝国大厦,在高处看着纽约这个过分吸引人的城市,之前的惊心动魄才是过眼云烟,这时候背景音乐是Jay-Z和AliciaKeys合作的《EmpireStateofMind》,柯莱蒂听到时觉得很感人,因此喜欢那部电影。

如果他们是一对年轻情侣,一定要去一次纽约,逛博物馆,去中央公园,可能巴托利家的人都对公园这种自然悠闲的地方格外青睐。

假期就待在家,一个看书另一个听歌或者做什么别的事,男生会加热牛奶,递给女孩并摸摸她的头。冰箱空了就一起去买东西,大包小包提回家,说不定还会在路上捡到一只可怜的流浪猫,养几天后再为小猫找一个合适的主人。他们是从事什么工作的?女孩可能因为精通中英法三国语言当了翻译,不喜欢在外面跑的话应该会在家里翻译文学或者影视作品,喜欢唱歌,可能当了老师可能是一个自由自在的音乐人,做一些demo卖出去,可能开了一家古董店,兴致来了就和客人讲发生在古董身上的或真或假的故事。

男生呢?抛开曾经是谛青山弟子的身份,他擅长什么,或者理想是什么?李山泽从来不知道他的理想是什么,如果能穿越到他被谛青山长老发现之前,在他知道这个世界之前,问十一岁的他梦想是什么,小男孩一定会觉得这个姐姐好奇怪对吧。

冬天时女生睡在柔软的圆床上,男生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柔声把她叫醒,要她看看窗外,因为外面下起了她期待的大雪。或者在位于欧洲北部某个城市的房子里,她可以坐在壁炉旁写东西,有灵感了写诗词都行,等他做好晚饭,厨艺不精的她尝试熬汤,他去拿汤勺尝味道,或者晴天又不是太冷的时候,他们在天台的沙发上晒太阳,晚上两人看着夜空分辨星座,谈论着冰河时期是什么模样。

阿奎那闲来无事也画简笔漫画,而就靠琐碎的时间还出了画册。

柯莱蒂要阿奎那给她设计漫画形象,成品是一个瘦长的女孩,圆脸,刚遮住脖子的短发,发尾带着小卷,齐刘海,喜欢戴圆框眼镜,独居,喜欢把各种珠子串起来挂在墙上做装饰。原来在他眼里柯莱蒂还是很可爱的。

漫画里的柯莱蒂喜欢穿圆领的衣服,纯色毛衣,带水果印花图案的T恤,还有囚犯们都说好的条纹衫,喜欢宽松的裤子,还有卡通袜子,图案从小猫小狗到乔巴灰太狼到蜘蛛侠绿巨人。她一个人住在一套公寓里,没有什么朋友,或者说她朋友只是工作的店里的同事和老顾客,也不认识房东,因为没有房东,这个可爱又太年轻的女孩几年前买下了这套位于富豪地块的大房子,又花了十几万在地下停车场买了一个车位,用来放自行车,应该有人好奇她是多么年少有为或者出身富贵又多低调,但似乎高层公寓楼邻里之间互不感兴趣才是社会的主旋律,她只认识一个住在她楼下的邻居。

漫画里的柯莱蒂不工作就基本呆在家里,晴天白天很少出门,太阳落山了就换好衣服带着宠物出门散步,今天走计划中的某条路,过几天走另外一条,看周围有没有新开的店以及常去的甜品店有没有新品。在家没事就打扫卫生,因为喜欢在地板上打滚,真的是一根落发都受不了,当然,这只是开玩笑,漫画里的柯莱蒂不会自然落发。

她喜欢躺在地上对自家的宠物说话,喜欢钻到床下睡觉,养了一只叫忘川的白毛猫,还一直想养一只纯黑的小狗,起名叫奈何,听店里一个小姐姐说她老家奶奶养的狗生了几只小狗,想送人,可以去看看。

嗯,这就是阿奎那漫画中的柯莱蒂的画风。

李山泽想象过这样类似的场景,一幅幅平常的画面,若真的画在纸上,应该是厚重浓郁的,她有一本名为《微光世界》的画册,整体色彩暗淡,但却不让人觉得抑郁。还没来得及把最早的手稿润色装订,十三岁时这些画面破碎了,被砍下白辰头颅的那一刀破碎,被打穿吕檬身体的子弹破碎,被溺死李山泽的河水破碎。

她从小到大存着很多秘密只想告诉他,而现在他成了一个秘密,她原本的喜欢可能波澜不惊的上升成为爱,而一个曾经只要站在面前就会让她觉得看见光的人成了叛徒,原本的喜欢要多厚颜无耻才能坚持到现在?

林虞近仔细端详着李山泽,很久不见。

眼神还是那么温和,他看上去还是和六年前一样那么温柔,无论是那张脸还是由内而外的气息。这让李山泽疑惑甚至不甘心:一个人是如何在做了那样罪恶的事后还能保持和以前一样的眼神?神一般的,大无畏啊。

“六年,差别很大吗?”李山泽先说话了。

“长高了。”他认真的看着女孩的脸,问到:“没睡好?还是生病了?”

客厅里大灯没开,几个立式台灯和壁炉的火提供光亮还有温暖,李山泽没化妆,黑眼圈也是毫不遮掩。

“没睡好。”李山泽说。她把茶杯放到茶几上,他注意到茶杯里的水还是和他离开前那样多。

林虞近在思考了这句话之后才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

哎呀,笑也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呢,李山泽不知是该生气还是难过,而最后,她还是靠清修得来的好耐心压下愤愤不平。换了一个姿势靠在沙发上,这样她就变得懒洋洋的,“都有很多问题吧,不如你问一个我问一个?我想先问。”

“嗯。”他点了点头。

“你这几年去了哪些地方,其实不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但我太好奇了。”

“离开谛青山后去了西安,李屏玚死后李世民建造十二疑冢,以此迷惑她残余的支持者,十二疑冢无一是她真正的坟墓,但李世民还是将她葬在长安,我去西安参观了那座丧失法力的塔,之后大致向西,到了其他信仰的地方,柏林,哥本哈根,然后我来到英国,还没有计划下一个目的地。”

你不需要下一个目的地了,女生想。

“你呢?”他问。

“进了南惟派高阶弟子的位列,但因为一些无法突破的障,按实力排名估计还是得排去中阶,之后的重心放到北陌课程上,下山后在社会读高中,花了几年学习他们的生活。”李山泽看着茶几上的火炉,问:“茶凉了,换一杯?”

林虞近重新拿了两个空茶杯,斟上,加了点糖,李山泽喝了一口然后左顾右盼,抓起一只抱枕抱着。

“还以为你会怀疑我下毒。”林虞近说,语气却是和内容包含的剑拔弩张不一样的随意。

六年不见,甚是想念,应该把流逝的时间补偿回来,抓紧每分每秒好好的看他才对,李山泽这样想的时候心中满是嘲讽,都快要克制不住的嘲笑自己了,于是转移视线观察客厅的陈设,男子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屋里很安静,壁炉里偶尔传出轻微爆裂声,十一月,有炉火有茶,六年未见的故友在温暖的房子里聊天,李山泽更应该穿着随意,裹着毛毯窝在沙发里,即使就算这样也为装不出她所期望的舒适来。

李山泽想问他问题,但是太多的话堵在心口反而变得不知如何开口。她说:“莱昂纳多说你已经退出了。”

林虞近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就好像知道她这番话一定没有说完。

“可是我不相信他。”

林虞近说:“怀疑是对敌人基本的尊重。”

“早就听你教导过。”她低头看右手手指,翻过来看了一眼掌心,说:“还记得百里淮吧?”

“西骁派弟子,你血缘关系上的堂哥。”

李山泽说:“外面不知道怎么传的,反正谛青山的报告里都说百里淮杀掉了莱昂纳多,而我是辅助,实际上。”李山泽没有说下去,抬头看着他,就等着他接下去说出她的功绩。

“是你杀的?”

“是的。”她喝茶,然后说:“之前是一个组调查验证,在找到莱昂纳多·斯尼德克尔后我和百里淮得到授权,作为最后一环抓捕他,带回山上审问以得到斯尼德克尔家族的线索。”

“丙级。”林虞近说,他当然记得丙级任务的要求,“不能杀死目标人。”

“百里淮放任我杀了莱昂纳多,即使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处罚。我向师父报告实情,但面向谛青山要有一个交代,交代就是以百里淮的能力无法活捉莱昂纳多,所以是百里淮杀了他,他承担了责任。我也得到处罚,一起被解除一定时间的高阶弟子特权,上交武器。之后他经常呆在藏书阁,自己研究,解禁后拿出了期间的研究成果。”说到“研究成果”的时候李山泽笑了笑,抿了一口茶。“有一次我和他聊天,他说,带回莱昂纳多还不如给我杀掉。太中规中矩的百里淮,觉得偶尔走岔路也没关系。”

“莱昂纳多,”林虞近念了一遍名字,他一直在疑惑那个人的死亡,“他的弱点是什么?”

“我不知道。”李山泽的笑得爽朗也带着嘲讽,满是自信和轻蔑。这个笑让他感觉她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小孩了,但又怎么能还是当年的小孩?

“我直接去他住的地方找他,可能是我做了充足的准备,还有百里淮在一边,我用千转龙嘶杀了莱昂纳多,这样他死前受过的痛苦就比白辰多很多了,你想想,白辰身上都没有很多伤口,主要是被砍了头,一刀致命,和看着自己皮肉一层层被削掉相比呢?”李山泽盯着林虞近,她的眼睛好像明亮了一些。

提到白辰的死,林虞近沉默了。

李山泽试图在他脸上看到到任何的,哪怕一丁点的情绪变化,但又怕自己的情绪会先不争气的爆发,林虞近没有表情,眼神也透露不出秘密,一会儿后他说:“你那时就已经学会了千转龙嘶。”

“你学会的时候才十四岁,在进谛青山三年后就能受教并学会,我五岁上山,十四岁才接触,还是钟长老放水降低了资格教的,学了一年,不过有决心的时候学什么都放弃不来。”

林虞近顿了顿,说:“很不错。”

“谢谢夸奖,师兄你很少会夸奖谁的。”

“我不太记得了。”

对于他说的话,李山泽没有回应。

“师父还好吗?”林虞近终于问出他所在意的人的问题。

李山泽说:“钟长老还好,现在带的几名弟子里有白辰的弟弟,对了师兄,你想不想知道一下袁薇的情况?”

袁薇是北陌派弟子,比林虞近小两岁,不是同一个师父,但师承一名很有资历的长老。那个外向又热烈的女孩总喜欢跟在林虞近身边叫他师兄,对他的喜欢表现得人尽皆知。他并没有想提这个人,因为对他来说那个女孩太无关紧要了,就和曾经喜欢他的那些普通女孩一样,他甚至惊讶于自己居然还记得袁薇这个名字。

李山泽猜他估计在想袁薇是谁,她看着壁炉里的火,不等回应便说:“你们都走掉的那年高阶弟子位置空缺,空了就要选新的,中阶选高阶,低阶里选中阶,我和袁薇成了比武对手,她输了,第二天她自杀,是自焚,发现得早,至少火被扑灭没烧到别的地方去,我那时候在悬泉瀑布,没看到现场,听一个师姐说她的尸体还没被烧完,成了焦黑的一大块,”李山泽神色漠然,“还能看出人形和脖子上的项链。”

林虞近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因为这种程度的惊讶已经不够激起心中的波澜,就在他想要说什么时候,李山泽说:“袁薇那场比武违规,她在剑上涂了一些药,我发现了,然后挑了她的手筋,不过这也是我被罚去悬泉瀑布反思的原因。”

“举手向裁判人员报告换成了自己裁决,从那之后你都是如此?”

“不,那时候我年纪小,脾气不好。”李山泽直视林虞近的眼睛,说这话时嘴角微微带笑,眼睛越发明亮,“袁薇并不知道你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好好的,我想她把你的消失当成了我的过错,毕竟她是预备进入保护小组的成员,也知道那些不言而喻的原因,白辰和吕檬死后,有两个正式组员退出了,一个是深感无力看不到希望,一个是袁薇那样,恐慌和恨意一起产生,然后他们都服药洗掉了记忆,保守了秘密。”

“白辰和吕檬的家人呢?”

“白家大概节哀顺变了吧,弟弟白暮很快就上了山,这样说来,我倒想知道莱昂纳多的家人的事。”

“斯尼德克尔家族的立场是杀死唐朝平阳公主的灵童,阻止罪恶滋长,他们是正义的一方。”

“正义?对,他们是正义的,谛青山也是正义的,正义总有不同的表现方式。”

“出发点是相同的,以正义的名义,控制这个灵魂,”林虞近看着师妹,作为北陌派的弟子,辅修的科目也与南惟派所长的阴阳术不相关,他不是阴阳师不懂这方面,这时却希望看与她相关的任何玄秘的东西。

“你觉得斯尼德克尔家族的方式更为有效。”李山泽说得很慢,这句话很可怕,这是白辰和吕檬死亡的原因。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谛青山保护灵童,斯尼德克尔的立场意见更为彻底,他们不相信已有恶化前科的现任灵童会扭转那么多任灵童都不曾改变的局势,于是得知现任灵童的消息就立刻派人来解决,而谛青山的弟子林虞近,站到了斯尼德克尔的立场上。

“是的,我一直这么觉得,现在也不后悔。”林虞近的语气坚定,他以正义为名,如今却似乎没有杀死眼前这个人的打算。

不知道是什么阻拦了他的行动。

李山泽叹息,这声叹息来得很晚而轻微,一时让人恍惚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你离开的那天也下着雨,和今天一样。”

林虞近看着她,灯光下女生的眼睛似乎蒙回了一层水雾。

他终于有了难过的情绪,小女孩长大了,外貌和他一直想象的没有多大出入,但在得知莱昂纳多为她所杀,继而想起莱昂纳多的死状后,他也明白,自己曾经做下的选择是怎么改变了她本可能有的内在性格,甚至品质。

林虞近什么内心话也不想口头对她说出来,只是说:“我记得。”

“你还怀念那两个人吗?你还怀念白辰和吕檬吗?”

“他们出现在我的梦里过。”

“什么样的梦?”曾经李山泽和林虞近说话需要仰头看着师兄,现在她就这样坐在他的面前,似乎在她眼中,他还带着令人欣喜而且安心的光芒,但已经像快要熄灭的烛火了。

“我们回到了年少的时候,”林虞近说着也微笑起来,他的目光没有聚焦,不知看着何处,“我十一岁那年去谛青山,很快认识了白辰,那天他背着一个书包,只是假期结束回山上,也是全家出动来送。我比他大几个月,但比他晚进谛青山,师父说在外面我要叫他师兄,私下他要叫我哥哥,可我们总叫对方的名字。没过几个月,吕檬上山了,穿着蓝色的连衣裙,不见她的家人,带她来的长老据说是她父亲的朋友。总是梦到我们三个小时候的样子,划分派系时吕檬去了南惟派,我和白辰留在北陌派,有一天师父把你带过来,吕檬说你是她的直系师妹,和她一样过来由师父教导辅修武术的,我还梦到过你活了下来,甚至梦见过你长大的样子。”

“什么模样?”李山泽有些好奇。

“没有现在的这么......虚弱。我梦见长大的你,像小时候那样活泼,或者,正直的嫉恶如仇的一个热血女青年。”

“嗯,我常常热血的。”

“大部分梦到的和实际发生过的相关,就像我的记忆被改编成一个差不多的故事,有时候我醒来便会好奇,因为我一直等着他们来向我控诉的那一天。”林虞近把茶杯放回茶几上,这个年轻的前谛青山的弟子看上去符合二十四岁的年纪,但是观察他的眼神,又觉得他过早的老去。

“我以为你不会愧疚。”李山泽靠到沙发背上,她有些难过,却努力不表现出来。

“我不会愧疚。”林虞近看上去和李山泽记忆中的一样,意气风发,健康,果真没有心理负担的活了这么久。

“承负说”的前身是“善恶报应论”,他并不在乎报应?李山泽也不想在乎报应,因为她认为报应是她和李屏玚共同承担的,这就让她可以稍微的心理平衡,但是口是心非发生在各个方面。

李山泽盯着他,就像要把这些年错失的目光一一补上,她说:“看来还是得愧疚啊,不过并不是对我们,白辰和吕檬死了,我却活到了今天,你面对效忠的斯尼德克尔家族,不会觉得惭愧吗?”

林虞近没有直面回答她的问题,或者说他从未被她咄咄逼人的质问,他只是说:“对啊,你却还活着。”

“不用说我是什么罪孽,我早就知道了,耳朵都快听得磨出茧啦师兄。”李山泽仍然使用着这个称谓。

“有时候杀人,不知道本身是罪孽,还是为了减少罪孽。”林虞近说,“除了莱昂纳多·斯尼德克尔,还有谁?”

李山泽回忆了一下自己挂在窗户上的娃娃,说:“解禁后再接的任务,都和这些无关了。以年龄限制还是有的,所以我一直是和他人合作,不过,”李山泽说得随意,“虽然不喜欢,但还是不厌恶团队合作,我知道长老们更多的是想让人在一旁监视我的状态。我杀了一些人,准确来说其中有一部分的人,还有一小部分的东西要送回他们的世界,那些人总在梦里出现,我没你那么好的心理素质,你能梦见美好,我只能梦见死后的他们来找我。”

林虞近并不想对师妹说任何带有安慰意味的话,他们六年前就成了敌人。

他将关于灵童的消息报告给血龙计划中的斯尼德克尔家族,在斯尼德克尔家族正式做出行动除去灵童的那一天他也离开了谛青山。

“你没有看到过现场不是吗?”李山泽压抑住了内心翻滚的狂潮,如那些真正深藏不露不悲不喜面无表情的绝世之人,心里是海浪翻滚,眼睛却像夜空中注视着海面的明月。“你有没有听斯尼德克尔给你讲那天的情况?”

林虞近放慢呼吸,说:“白辰和吕檬死了,你掉下山崖,莱昂纳多花了一个星期来找你,搜索无果,他回到斯尼德克尔家,家族以你没有死亡等几个假设重新部署计划,莱昂纳看上去与世无争,把与世无争换成生无可恋也可以。如果有家族事务需要他去执行,他的眼里会很有光彩,其余时候就沉迷于收藏古董和动植物标本,无法确认你是否死亡的他觉得任务失败了,那是他唯一一次失败,此后也闷闷不乐,他跟我说,有生之年希望还能见你一面,弥补那时候没杀掉你的失误。”

“听上去他对我深恶痛绝啊。”李山泽觉得这个成语用得不恰当,“不,应该是恨之入骨。”

林虞近说,“更多的是对于自家的忠诚,一个对功名没什么兴趣的人就只能是因为爱自己的家族为家族服务了。”

李山泽说:“我出现在他面前,他很快就认出了我,第一反应居然是微笑,委实说那个二十七岁的英国人在我眼里很有魅力,银灰色西装,高个子,深棕色头发,蓝色眼睛,笑容迷人,如果那天是我第一次遇见他,我想我会喜欢他。”

“女生喜欢他并不是一件好事。”林虞近说,没有解释刚才的那句话,他说:“在掉下山崖之后你去了哪里?”

“水流太快,我被冲走了,在河边醒来走进丛林又生病,再醒来的时候是在谛青山,那时候起,吾日三省吾尔,你为什么那么做,什么时候投向了他们的阵营,又是什么让你下定决心背叛谛青山,最终导致你朋友的死亡,哈,”李山泽笑了,低头说:“朋友?真是个令人无言以对的词啊,”她抬起头来继续说:“甚至今天早上醒来,我也在想这些问题,现在我看见你了,却觉得又不需要再问了,今天我不是来审判的。”

“是裁决。”林虞近的声音发生了变化,他很虚弱,忽然间他就变得虚弱了,意识似乎在一瞬间崩溃。

李山泽看着男子,现在他的脸色苍白,整个人也不复今天刚见到时的俊朗健康,好像灵魂都被抽走了一部分,睡袍撑不起般的披在他身上,林虞近在谈话的过程中陷入了不可逆转病态。

今天刚看到他时觉得和六年前没什么差别,就像波兰电影《自杀空间》里的那个黑发少年,随便笑一下也能勾魂摄魄,盯着他的眼睛和笑容,就会不知不觉的走神。

现在,一场谈话把六年甚至六十年的光阴丢在他身上,让他知道并不是只有李山泽在成长,或者在衰亡。

李山泽说:“是的,林虞近师兄,是裁决,而且很可惜,我没有成长为你梦里那种正直的人。”

林虞近的眼神复杂,掺杂着失望。他打开门看见她的时候是欣喜的,以为等到了自己期待的,最合适他的结局,他觉得李山泽是来光明正大的报仇的,也做好了输给她的准备。

林虞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在谛青山的修行让他知道如何调整内息发挥内力,把剩下的时间再延长一点。“我以为,你会像裁决莱昂纳多那样和我对战。”

他当然没有在茶里下毒,下毒的人是李山泽,就在他离开客厅的那段时间里。

李山泽不知道林虞近去一楼做什么,但她还是要实施自己的计划,不在乎正大光明与否,达到目的比什么说辞都强。

“别开玩笑了,我没有这个胆量,凭我怎么可能赢你。”李山泽并不看他,伸手提起靠在沙发旁的二胡琴盒,按下暗扣,从一端抽出通体黑色的剑,剑光清冽,壁炉里火焰在剑身上的反光随动作流转。“我没有这个自信能够打败你,所以只能用这种卑劣的方式了。”

这种话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她不追求别人对她施以褒义形容词,只想达到目的。李山泽几乎不说脏话,以前有人好奇这么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姑娘是不是有语言洁癖,她确实不说脏话,觉得被人用语言攻击时用难听的话骂回去太容易了。

她拿起长剑端详,仿佛是在对剑说话:“那一天,白辰师兄要是带上了湛泸,就不会被莱昂纳多杀了吧,”女生随即笑道:“最后我砍下了莱昂纳多的头,心里就舒服了很多。”

看到长剑时,林虞近的眼睛以超过药物作用效果的速度黯淡下去,但是又像猜测被证实一样无奈的笑了笑。

“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

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

历史上这把剑因宽厚祥和而著名,据说欧冶子铸成时抚剑泪落,因为他终于一偿夙愿,铸出了一把无坚不摧而不带丝毫杀气的兵器。君王不再,谛青山上的湛泸剑是北陌派中作为高阶弟子之一的象征,但带有仁慈的象征意义,林虞近便觉得在李屏玚灵童的手中颇为讽刺。而且李山泽毕竟不是北陌的弟子,她得到了湛泸剑,又该引起多少弟子的不甘和怀疑?

女生抚摸湛泸,以掌为绒布擦拭剑身,刀刃割破皮肤,混杂着黑色杂质的血液流出来。

同样的有血液从林虞近的嘴角溢出,他抬手擦拭,整理本来就很服帖的睡袍。他看见李山泽伤口流出的血液,为什么是那样的颜色?为什么主修术法的南惟派弟子李山泽会升为北陌派的高阶?实力在南惟派中阶却有高阶的称号?林虞近想起李山泽刚才所说的:她无法突破术法的障。

他问:“你死亡过?”

“是的。”

林虞近没有说话,思考着她现在是什么。虽然她的家人能把她变成吸血鬼或者僵尸,但林虞近不相信在上一个灵童尹惜川的事故发生后,巴托利家还会这么做。

“我还是一个活人,按照谛青山对于灵魂方面的分类,我是一个......”

“一个碎魂者。”林虞近凭在书上见过的知识推测出这个分类。他曾经以为李山泽是李屏玚的灵童,仅此而已,但是显然碎魂者的身份更为复杂。

碎魂者这种偏向于“鬼”的人类不是什么唯一,不是千年难得一遇,李屏玚也有过很多任灵童,但作为碎魂者的灵童这是第一个。

“我没有完整的灵魂,”李山泽说得很慢,好像有人在一边用笔做记录所以要等一会儿。“除了我家人,师父和山主,其余能知道那场事故的,都以为他们两个被杀而我侥幸逃走,只是后来进了丛林生病了,实际上中间还有一段,我掉下山崖掉进河水,淹死了。”李山泽说这些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就像在背历史书上无聊死板的知识。“替死咒在我这个碎魂者的身上生效了。”

“白色术法替死咒,居然会在碎魂者身上生效。”林虞近喃喃,“替你而死的,是白辰和吕檬?”

“你要我说是其中一个,或者都是,或者都不是呢?”李山泽低垂眼帘,“有时候,我会想替死的是那天被白辰杀死的人,但是无论是否这么觉得,都很愧疚啊。”

若替死的是吕檬白辰,那李山泽就是直接的凶手,若替死的是对方,那两个年轻人也照样遭到了厄运。李山泽不再伪装了,松懈下来,流露出难过的情绪。

“李屏玚有独立的存在吗?”林虞近问,他明明就要死了,却很在乎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啊,”李山泽坦然,“本该属于我的剩余的灵魂也许在某处游荡,也许在李屏玚身上,我若死亡,她就得到了所有,她一定会比我还棘手。作为一个被称为魔的存在,她有可能以单独人形出现,也有可能通过我的身体和灵魂来复活,所以那一次还真是幸运啊,居然只是单纯的淹死了,没有任何恶化,醒来后,我还是我。”

“还不问我斯尼德克尔家族吗?”

“嗯,我知道一些,他们有军队,秘约联盟向其发过邀请但被拒绝,而且他们家族成员均为纯人类,一个人类家族控制着大量非人类佣兵。”

林虞近看着她,没有接话,因为李山泽这时候站起了身,就好像在表示他的生命已经进入了不容乐观的倒计时,她要进行裁决了。李山泽也没有再说什么,她站起来后就左顾右盼,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李山泽。”

她转过头来,因为今天,也是六年后林虞近第一次叫她的全名,很平淡的语气,没有曾经叫她的时候她能感受到的宠溺,也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就好像两个人刚认识不久,叫对方名字的时候该有的距离感。

“记得你小时候,没有这么自信的。”林虞近笑了笑,这才放松般地靠在了沙发靠背上。“很好,但不要过分。”

女生没有看他,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想起杀死莱昂纳多前,他也是说:“小姑娘很不错不过有些张狂,能收敛一点就好了。”李山泽突然不忿,为什么总要听到快被自己杀死的人的教训?她装作心不在焉的回答:“嗯,谢谢师兄教导。”

“雨下大了。”他说出这么一句话。

她愣住,停在原地刚想转头去看他,又忍住了,视线偏移到窗户,雨水汇成小水流不断地从玻璃上滑下,再也看不清外面的世界,室内很温暖,外面又冷又黑暗。

仍然没有回头,仿佛为了看清外面的世界而认真的看着窗户,“是的,雨是下大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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