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皇城。
晨光微熹，慢慢打在巍峨的宫殿之上，铺出一层闪着粼粼金光的淡黄色。
众朝臣手捧朝笏，按列排好，从立政殿外的阶梯之下开始，慢慢地朝着殿内走去，严肃而又谨慎。
众朝臣脸上，都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私下早已暗潮汹涌。
碧蓝的晴天一望无边，风卷残云，好像在预示着今日的政坛变化。
兵部尚书胡杰捏了捏自己的拳头，额头上已经沁满了密密的汗珠，心里记着昨日莫修远的密信上所写，望着这巍峨的宫殿，心生畏惧。
方才司礼公公点名时，户部的吴永并未到场，想来，他应该也是接到了莫修远的密信，今日便以病假推脱了。
这告发弑羽客的重任，便落在胡杰一人身上。
随着朝臣脚步沉重地挪进立政殿，空旷的大殿偶尔吹来一缕凉风，爬在他的脊背上，一阵阵寒意。
朝臣站立完毕，皇帝落座，行礼，起身，启奏。
前面半段大抵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儿，胡杰沉着脸站在那里，愣是没有丝毫表示。
此次接到莫修远密信的大臣，又不止他一个，他不想做这出头鸟。
站在自己身旁的兵部侍郎李兴业多次给胡杰递眼色，可胡杰依旧不为所动，眼看着早朝便要结束，他干脆心一横，出了列，禀道：“微臣有事起奏。”
皇帝的目光落在李兴业身上，点头示意。
此时李兴业站出来，朝臣都知道关于弑羽客的政斗，要开始了。
李兴业垂着头，只管着奏道：“昨日皇都自洛川沿路各州府衙门均递来状告平遥王爷的奏折，特别是洛川一带，状言王爷扰乱民生，甚至无故出手，损害百姓利益，搜刮民脂民膏。”
其实这些罪状，也确实是有的。
这一路上，遇见的不平之事自然多了，北辰允又天生是个好抱打不平的性子，一时冲动便与其有了纠纷。而恶者又多是那一带的豪绅乡劣，等弑羽客一行人走了之后，便花钱联合州府衙门状告弑羽客。
所谓“搜刮民脂民膏”，其实是劫富济贫。
李兴业说着，从宽大的袖口之中掏出一卷竹册来，交由皇帝的贴身太监呈递到皇上的书案上。
这竹册是州府衙门联合上的奏折，上面还印有各地官员手印。
皇帝将竹册打开，瞧着这上面所列罪状，竟然状告弑羽客十七条，每一条罪状都可以将弑羽客斩首千万遍。
其实皇帝看得透彻，列出来的这些罪状，纯属断章取义，再加上这些有心的文人一糊弄，其厉害程度便提升到国家的层面上。
他一双深邃的眼眸微微抬起，锐利的目光像是能看透一切一般，压在李兴业身上，脸上却带着温润的笑容：“李爱卿如此敬业，这邢部的事儿，李爱卿也如此关心，真乃国之栋梁。”
这话里，分明还带着几根刺。
听着像是在称赞，可谁都能听出来，这话里分明带着一层薄薄的怒意。
众朝臣倒吸一口凉气。
这李兴业的官途，怕是一片黑暗了。
李兴业这才反应过来，在底下擦了擦冷汗，脸色苍白。
这会儿都提到邢部了，邢部这边自然不能没有表示，为首的自然是刑部尚书马建白。
只见马建白颤颤巍巍从队列里走出来，在皇帝面前行礼，言道：“邢部……也收到如此信件，只是这信件空口无凭，断不能成为定罪平遥王爷的理由。”
马建白为人憨厚老实，不善与人交流，因此平日里话不多，相比之下干的实事便多了，因为受到皇帝器重。
而弑羽客的得力助手之一，便是这个马建白。
此时马建白一发话，众朝臣立马认可了这个观点，舆论排山倒海一般地将李兴业压垮。
对于皇帝来说，这储君继承人便只剩下弑羽客一人，若是硬要告弑羽客无状，怕是首先便会损了皇上的利益。
加上这事儿，确实不归兵部所管，这大概也就是胡杰迟迟不肯行动的原因吧。
李兴业在一旁暗骂胡杰，自己着了这老狐狸的道了。
当初一收到莫修远的密信，胡杰便召集群臣开了一场大会，义愤填膺，说是要为莫修远出一口恶气之类，然而到了这朝堂之上，却一声不吭了。
枪打出头鸟，这句话说得便是李兴业了吧。
此时李兴业站在外边，胡杰自然也逃脱不了干系，便主动走出来，微微鞠躬道：“此奏折上状告平遥王爷危害百姓，还列出了王爷私养家兵以及所用马车规格等事宜，其罪状所列不止关系到邢部，我兵部、礼部等其他各部也有关联，所以这奏折，并不是只送了邢部。”
简简单单几句话，便将李兴业的性命给救下了。
皇帝听见胡杰这么一说，觉着有理，便转过头去问：“礼部可是收到了？”
然而，礼部尚书吴永并不在朝中。
那贴身太监忙弓着身子走到皇帝身旁，轻声道：“皇上，今日吴大人告病，并未上朝。”
皇帝的眸子一眯，望着礼部那空缺的属于吴永的位置。
呵，还真是狡猾。
他朝着那太监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目光这才转向下面低头垂立的众臣，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于是将悠悠的目光落在李兴业身上，问道：“那依爱卿所见，朕应当如何处置这奏折？”
这无非是一个两难的境地。
此时的李兴业，必须得揣测圣意，若是多说了一句惹圣上不高兴了，怕是自己性命垂危。
皇帝的态度明显是偏向弑羽客的，若是他说了弑羽客的不是，便会被圣上记恨在心。若是为弑羽客开脱，那便是前后矛盾。
总得来说，这根本就是里外不是人。
现下，只能想个折中的法子。
李兴业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慢慢动了动身子，说道：“依微臣所见，皇上应当立即召王爷入宫，并派人查明事情来龙去脉，才好做决断。”
皇帝点了点头，表示接受李兴业的意见，即刻便拟了旨，差人送往洛川城。
朝臣暗暗松了一口气，可这场政斗，才刚刚拉起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