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女帝 > 第 35 章
顺带?

李渐错愕。

笑话的、看热闹的、事不关己的很多, 更有弹冠相庆的。

也有说要帮他的,说得很真情实感。

但说“顺道”帮忙的,唯此一人。

李渐觉得好笑, 一个才及笄的小姑娘, 就算被册为太子妃,然还没有大婚呢,这朝中大事与她有何干,她掺和这事能为着她自己什么。

觉得好笑,他就真要哈哈大笑, 却在嘴角才咧开的时候对上王妡的目光,笑脸霎时凝固, 笑声也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僵硬地咧着嘴露出上牙龈的一张脸看起来蠢得很, 就像一只傻狗子。

“咳咳。”紫草用力咳嗽两声,眼神恶狠狠剐李渐。

李渐被惊醒,倏然闭上僵硬的嘴巴,狼狈地垂了一下头,不想承认自己竟然被一个小辈的目光唬住。

王妡的目光很淡,如点漆般的眸子没有丝毫情绪,却完全没有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有的清澈与天真, 黯沉沉的, 如旋涡。

这样一双眼睛在这样一张青春秀美的脸上,太过违和,太过……可怖。

“王家大侄女,你想怎么帮我?”李渐出声, 掩饰自己的狼狈。

王妡秀眉一挑像是诧异,脸上慢慢浮现淡淡的笑容,刚才的违和可怖之感瞬间被冲淡, 就仿佛是阳光出来驱散黑暗一般。

她笑起来的样子虽然不是少女的娇俏,但温婉沉静让人赏心悦目。

李渐紧绷的背脊放松下来,也笑了——不再是嘲笑,道:“王侄女应该知道世叔的处境不太好,你说你能帮我,你要怎么帮我?”

“李世叔,我能帮你什么,取决于你能为我做事的程度,更取决于你的决心。”王妡道。

“哦?此话怎讲?”李渐挑眉问。

王妡朝香草抬了抬手,让她给李渐换上一杯热茶。

一盏莹润如凝脂的青瓷茶盏放到了李渐手旁的矮几上,盏中是只御贡的龙凤茶,茶汤点了一只展翅大鹏模样,李渐观其寓意极为满意,端起茶盏送到嘴边要喝。

“这一盏茶,”

王妡出声,李渐喝茶的动作被打断,他放下手却没有放下茶盏,看向王妡。

“李世叔手中这一盏茶,茶盏是汝窑上上品,一盏银百两。茶饼是御贡的龙凤茶,官家赏赐我祖父,有价无市。”

李渐低头看茶,不解其意:“大侄女这话是何意?”难不成喝她一盏茶还要付银子?

王妡不答,继续说:“市集粮行上粟四十文一斗,粳米八十五文一斗;前门街上矾园里梨花白二百文一壶,五味楼的樱桃果子三百五十文一碟;糖水巷的织文庄一匹软云罗一贯钱。”

李渐听着听着就明白了王妡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大侄女这是要世叔我给钱?”

王妡:“……”

没忍住给了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

“难道不是?”李渐觉得自己有被这个眼神冒犯到。

“李步帅以为,多少钱能买你一条命和殿前司都指挥使的官位?”王妡道。

李渐闭上嘴不说话了。

王妡轻笑一声:“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有价格的,李步帅若能出得起这个钱,我倒也不介意收。如果你付不出这个钱,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来。否则,李步帅以为我凭什么要帮你呢?”

李渐沉默了许久,手中茶盏的茶又慢慢凉了,他才说:“我以为……”

“李步帅。”王妡打断了他的话,双叠的双手右手无意识收紧,紧紧握住了左手,目光黯了,“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但凡有无缘无故的好,那都是有所图谋的,付出五分,要得到十分回报。李步帅以为我图你什么?”

李渐哑然,他还真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东西让王妡图谋。

这个小姑娘家世显赫、身份贵重,只要太子争气,她将来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自己一个不上不下的步军司都指挥使,如今还飘摇在被贬官流放的边缘,她能图他什么?

李渐苦笑:“大侄女,你就别拐弯抹角了,直说有什么事是要世叔做的。”

“李世叔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爽快人。”王妡愉悦地笑了,“李世叔,明日朔朝,你就当廷揭发捧日军指挥使金柄贪墨军饷、挪用军储,永兴军路转运使宗长庚同流合污,参殿前司都指挥使吕师包庇,枢密使蒋鲲失察。”

!!!!!

李渐震惊了,惊呆了,整个人都不好了,感觉自己要真这么做离去世就不远了。

“大、大侄女,你说真的?”

“世叔,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

李渐猛地站起身,慌乱之下把身旁矮几撞翻了,手上端着的茶盏也手一滑打翻,茶汤洒了他半身,茶盏掉地上,好在没有摔碎,否则一只盏碎了一套就废了,百两银子就没了。

但李渐已经没有心思管他自己湿不湿身、茶盏碎是不碎,他来回踱步,走了两圈,看向王妡,指着她欲言,嘴张了又张说不出,“嗨”了一声甩手继续踱步。

王妡不着急,拿起一块糕点慢慢吃等他自己想通,还招呼紫草香草一块儿来吃。

香草谢了姑娘拿果子吃,被紫草瞪了也不怕,姑娘让吃的,身为姑娘的侍女就该听姑娘的话为姑娘分忧,比如姑娘吃不完的果子就该帮姑娘吃完。

紫草瞪了香草七八眼,见毫无效果,就……自暴自弃也拿果子吃了。

李渐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想着王妡的话,有些胆怯又有些激动,可到底是胆怯占了上风。

那些都是什么人啊!

金柄没什么好说的。

宗长庚,吴大相公的把兄弟,动了他吴大相公能无动于衷?吴大相公是好相与的?

吕师,官家的心腹,手握禁军,拱卫皇城,拱卫官家,动了他官家能不急眼?

蒋鲲,枢密院枢密使,当朝宰执,掌国朝军政,那是能轻易动得了的?

“大侄女,大侄女喂,你还有闲情吃。”李渐头很大,他急死了,王妡居然在吃吃喝喝,“你这是要世叔我去送死啊!”

王妡放下吃了一半的糕点,微笑着说:“富贵险中求,没点儿胆量和魄力,世叔拿什么去坐上殿帅的位置?”

“话虽如此,但……你这是要捅破天啊!”李渐一屁股坐下,抱头。

“有些事情,藏着掖着让人害怕,然而一旦捅破了天,反倒是不会有危险。”王妡安抚他,“而且世叔放心,不会让你一个人抗的。”

李渐抱头不说话。

王妡继续道:“李世叔之前千方百计与金柄交好,想必掌握了不少有用的东西。不说别的,就传闻中豪掷万金的庄子,李世叔难道拿捏不住?”

“你也知道是传闻,传闻岂可信以为真。”李渐没好气儿地说。

王妡道:“枳句来巢,空穴来风。”

“那……那……”李渐纠结得脸都皱了,“那揭发金柄就是了,与宗长庚他们又……”

“李步帅!”王妡沉声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军中贪腐严重,你自己也知道。你以为一个金柄能做什么?杀了一个金柄有什么用?”

李渐低吼:“太子妃!你既然知道这些,也该知道那些人哪里是轻易能撼动的!又哪里是我一个小小的五品都指挥使能轻易撼动的!”

王妡看着李渐,定定的看着。

李渐不自在地避开她的目光。

稍倾,王妡笑了。

“李世叔,侄女在你的眼中看到的并不是胆怯,而是……”她微微倾身,一字一顿:“野、心。”

李渐转头朝王妡看去。

“吕师若不下来,你李渐怎么上去?”

李渐脸上的纠结渐渐消失,问了一个与此事无关的问题:“大侄女先头说不是为了太子而来,是为了你自己,世叔想问问,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把朝廷搞得天翻地覆对你有什么好处?”

王妡端起手边已经彻底凉透的茶盏,摇头制止了紫草要为她换一盏热的,垂眸思忖片刻,给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答案:“因为我是一个十分正直的人。”

李渐:???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王妡不再多说,端茶送客:“李世叔,侄女就等着你惩奸除恶,出尽风头。”

李渐定定瞧着王妡,忽然朗声大笑:“大侄女是个正直的人,我这个世叔可不能教坏了小辈。”

王妡微笑。

李渐大笑着离开了茶坊厢房。

等他走远了,王妡才戴上幕篱,由侍从们簇拥着离开。

回府路上,紫草几次三番看向王妡,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吧。”王妡看着车外说道。

“姑娘,您这般辛苦跑前跑后的,说不是为了太子,那你是为了什么啊?”紫草很心疼自家姑娘的辛苦。

王妡将目光从车外街市上收回,看向紫草香草二人,说:“我也不知道。”

“啊?”紫草香草一头雾水。

王妡不再多解释。

问她这话的人很多,祖父问过,父亲、母亲问过,兄长问过,就连沈挚都问过。

对不同的人她有不同的答案。

祖父问,就是不忍看父亲为沈元帅奔波劳累,为父分忧;

父亲问,就是不忍看忠臣含冤而死,痛心疾首;

母亲问,就是与萧珉做了交易,为将来在东宫、大内站稳脚跟提前谋划;

兄长问,就是闲来无事,展现实力,震慑东宫和大内,让那些人今后不敢找她麻烦;

沈挚问,就是别问,你的命是我的,我说什么,你听什么。

可是她扪心自问,她为什么要做这些?

不想家族覆灭?不想任人鱼肉?

是又不仅仅只是如此。

她说不清楚心中所思所想,她每夜每夜都难以入眠,她心中有一腔怨愤,始终没有发泄出来的怨愤。

她想叫朝廷天翻地覆,她想毁了这个天下毁了大梁,叫天下人都给她陪葬。

萧珉越是在乎什么,她就越想毁了什么。萧珉在乎皇位,她就想毁了他的皇位;萧珉在乎真爱,她就想把他的真爱放在一个他看得到却得不到的地方;萧珉在乎大梁天下,她就想让大梁在萧珉手中成为历史的尘埃。

倘若有一日天下大乱,那都是萧珉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掉落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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