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迟曼曼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时间，“谁啊？”
谁会在这忙碌的星期一的大早上跑来找她，明显就是来给她捣乱的好吗？
教授有些迟疑，“……是个军人。”
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立马来了精神，“迟助教的新婚老公不就是个军人吗？”
“是啊是啊！迟助教，你家上尉找你来了！”
他们兴奋地八卦道。
其实迟曼曼也想到了，允肖杭说过他很快就会回来，昨天夜里又找她视频，大概真的是提前回来了。
来不及理会其他人那些八卦到只差没跟着她一起出去看看的心情，迟曼曼起身连忙就朝外走去。
走廊一头，果然站着穿了一身蓝色军装的人。
迟曼曼心头有些五味杂陈，又是惊喜又是尴尬，脚步却毫不犹豫地连忙走上前去，只是才走了几步，便发现有些不对。
走廊上来找她的那个人并不是允肖杭。
可是他的苦瓜脸加上一副浓黑的八字眉太有特点，迟曼曼立马就想起来她曾经在空军基地见过他，他是允肖杭的下属。
“袁……关林？”她放慢了脚步走上前去，一脸的莫名其妙，“你找我吗？”
袁关林看见她，随即立正向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迟曼曼有些发懵。
“夫人！”袁关林保持着肃穆的脸上依旧掩饰不了苦意深厚，叫完一声夫人之后眼眶竟然都红了。
“有……什么事吗？”他这模样让迟曼曼有些心里发憷，又不明所以。
“是上尉的事情。”
“允肖杭？”她想了想，“他的什么事情——是他提前回来了吗？”
“他回不来了。”
心头那种从他气势里就能体会到的不好的预感愈发明显，迟曼曼忍住心头的胡思乱想，盯着袁关林那张丝毫看不出玩笑的脸看了一会，“……你说什么？什么叫做……他回不来了？”
“上尉在这次的任务中，发生了意外，不幸……牺牲。”
像是下了一番巨大的决心，袁关林将这番话说完时，眼里包着的一汪泪水也终于忍不住滚落了下来。
牺牲。
内心仿佛突然间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一般，脑中一片空白之后，浑身都失去了本应有的知觉。迟曼曼看着眼前依旧保持着那个肃穆军礼的人，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
清俊卓然的眉眼，颀长优雅的身形，看似淡漠却不失温和的神情……允肖杭的模样一点点在眼前浮现出来，那个人，是她喜欢的人，那个人，也是她的丈夫。
可是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告诉她，他在任务中牺牲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不可能。”好似中间度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那般漫长，她在难以接受的情绪中努力将自己缓和回来，用一种看似还十分镇定的神色开始询问，“允肖杭是上尉，怎么会就这样轻易的牺牲了？”
他是她的丈夫啊，他们结婚才一个多月，总共待在一起的时间连二十天都不到，他们的婚姻生活才刚刚开始，彼此还没来得及相互了解，还没来得及真正的相爱，更加没有什么厮守一起的时光。允肖杭他，怎么能够，就这样牺牲了呢？
“我们已经通知了允家二老以及老将军，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作为上尉的合法妻子，我来除了向您通知这个不幸的消息，也是希望您能够跟随我去一趟军区总部，处理这件事情。”
袁关林松下军礼，努力让自己的叙述不那么悲伤到太过失态。
“毕竟上尉的后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处理的。”
上尉的后事，允肖杭的……后事。
好像是所有的不可思议刹那间全被都被接受，迟曼曼只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人摇摇晃晃就要倒下去。被袁关林连忙上前一步扶着她，“夫人！”
“请您节哀。”将她扶稳之后，他不忍说道。
请您节哀……她恍惚间记起多年以前，也曾有人这样说过，那个时候她还小，不知道这话里的含义。只知道听完这句话后的母亲就像是一片秋风里的落叶般，单薄地瑟瑟发抖，她苍白的脸色与绝望眼神迟曼曼至今都还能想起，明明是那样的哀伤。
请您节哀，何其残忍的一句话，明明就不是安慰！
*
K城城北的空军部队是不就前刚建的，为了城北军用机场的项目才建的，算得上是个临时基地。因此并不算是允肖杭的部队所在地。
允肖杭所服在的军区总部，在临省的一处山坳里。
迟曼曼坐着特别安排的车子，跟着袁关林一起赶过去。整整半天的时间里，迟曼曼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袁关林和两个司机，还有一个自称是允肖杭同事的另一个什么上尉，四个人在车上轮流向她做思想工作，唯一的目的就是让她要节哀。怕她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什么严重的刺激。
迟曼曼却一直充耳未闻。
她不信，允肖杭就这样死了。
原本以为被两次绑架险些命丧他国的悬崖下，已经是她人生的极大磨难，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坎坷，无论是父亲去世母亲自杀，弟弟与她离散，遭劈腿被绑架，她总以为人生再怎么磕磕绊绊，也不过就是这些了。她还以为自己的内心早已经强大到接受这一切。
可是上天真的是太爱与她开玩笑了，她好不容易嫁了个人，好不容易与他有了些感情，却又让他离开了。
上天怎么能够对她这样残忍？
“还有一百公里，我们就快到了。”袁关林拧开一瓶水递给她，“喝点水吧。”
从上午跟他走之后，已经半天的时间过去，一路上迟曼曼没有说话，就连一口水也没喝，袁关林实在怕她支撑不住。“到了之后还要走不少的程序，没有点体力不行。”
迟曼曼空洞的眼神总算是有了点反应，木然地转过来瞧了瞧他，无神的大眼里一滴泪水也看不见，却充斥了无尽的哀伤。
看着他手中的水，终于接了过去喝了几口。
“这个噩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喝了些水，整个人也有些清明起来。这才想起来问一些细节。
“凌晨一点二十分的时候出的意外，三点时确认，等我知道已经是早上七点了。”袁关林回答道。
他一得到消息，在得到了允许之后就迅速赶过去通知迟曼曼，到桐园的时候她已经出门了，只好找到她上班的学校去。
“一点，二十分？”迟曼曼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允肖杭昨夜联系她的那个视频是在一点二十五分，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允肖杭已经在任务中出了意外，而在他意识尚存的时候，曾经想要用视频联系她！
颤动的手机轻轻滑动，未接通的视频通话记录下面，是允肖杭发来的文字信息：
曼曼，我想你。
时间，一点二十七分。
允肖杭联系她的时候，竟是在他已经发生了意外，生死未卜的时刻。
在生死之际，他向她发出过视频通话的邀请，他给她发信息说，他想她。
而那个时候，迟曼曼却选择置之不理。
甚至在他的短信发来之后也没有看一眼，还直接选择了关机。
她都没有看一眼允肖杭的消息，她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允肖杭。迟曼曼不知道允肖杭当时想要跟她说些什么，或是求救。
求救。
巨大的自责与悔恨如潮水般袭来，憋了整整半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迟曼曼一把捂住了嘴巴，失声痛哭起来。
倘若允肖杭给她发的那个视频邀请是一份求救，那么她，就这样生生掐断了允肖杭的一次求生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