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南枝抹了抹眼角,平复了心绪之后,才跟着鹿知山进了景福宫。

良太妃一身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端坐在榻上,听着外头的传来的脚步声,她顺着窗子朝外头看去,看着跟在碧云身后的一对青年男女,眼中升腾出了丝丝慰藉,她的目光停在少女的脸上,又涌出了一丝怅然。

当年,明岚也是这样的明艳娇俏,她是先帝最喜这个老来女,先帝真真是疼极了明岚,三不五时地跟她合计着哪个府上的公子生得好,哪个公子满腹经纶,哪个将军又气度不凡,她眼界高,瞧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先帝的眼界更高,更是觉得满京师的贵子都是庸才,没一个能配得上他的心尖尖儿的,所以鹿明岚的婚事也没有一早定下来。

现在想来,良太妃只是一声长长叹息。

那时候的日子多痛快啊,夫君年长她许多,却儒雅温柔,疼她爱她,她出身卑贱,但是夫君却全不在意,她膝下无子,可女儿却是这般如雪可爱最得夫君怜爱,她素来也在位份高上做计较,成日围着夫君女儿转,比起后宫女人的勾心斗角,她的日子过得舒坦又满足。

只是,这样好的日子却在二十二年前,戛然而去。

先皇驾崩的那一天,她一滴眼泪都没掉,她有点儿懵,她实在不能不太相信明明昨日还和她共饮青梅酒的男人,怎么说走就走了?不是亲眼瞧见,她如何甘心?

只是直到先帝入陵、新皇登基,她都没能瞧得上先皇一眼,她身份不高,但大小也是个贵嫔,又诞育公主成年,但是她却一直被太后的侍女挡在灵堂之外,一句轻飘飘的“断不能让卑贱之躯搅扰先帝清梦”断了她的所有念想。

没有准备,没有告别,没有眼泪,她再没有见过她的夫君。

直到半年之后,新皇下令封她的女儿为端慧和硕公主,嫁入北狄,她才终于哭了出来。

她从来都没有那样绝望过,也从来没有那样恨过。

她恨新君,恨太后,恨所有肆意践踏她们母女的人。

说到底,她最恨的还是先帝。

原本她并不是这样柔弱的女子,若不是因为先帝的浓情密爱,她本来可以很坚强。

“太妃,王爷和王妃来了。”

碧云引着鹿知山和穆南枝两人进来。

“孙儿拜见太妃,”鹿知山恭恭敬敬道,一边拉着穆南枝跪地,给良太妃行了个大礼,“孙儿恭请太妃金安!”

良太妃看着跪伏在地的两人,缓声道:“起来吧。”

“多谢太妃。”鹿知山起身,又扶了穆南枝起来,穆南枝始终低垂着脸,他不用看也知道小孩儿又哭了。

他对碧云道:“外头风大,吹散了王妃的发髻,劳烦姑姑带王妃去梳洗一番。”

“是,奴婢遵命。”碧云躬身领命,引着穆南枝去了偏殿梳洗。

待穆南枝退下之后,鹿知山又跪了下来,重重地给良太妃叩了三个头:“多谢太妃这许多年来庇护囡囡,孙儿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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