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喻说高考前一天晚上她几乎没有睡觉。她倒也不紧张，闭上眼睛躺在床上，思想空明，一如往常。
没有强迫自己入睡，脑袋里空空荡荡。什么都不想，不到五分钟就睡着了，以往每个夜晚都是这样。十几年如一日的睡眠习惯，失眠一整夜的情况也只在爸妈离婚的时候发生过。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失眠。
然而第二天早上还是照常起来，带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去考场考试。到了考场，铃声响起，语文试卷发下来，一扫困倦的状态，顿时清醒了，于是先看了看作文题目，然后开始答题。
关于考前失眠，历史老师说的是对的。哪怕你一夜没睡，高考的气氛一出来，面对试卷顿时就清醒了。所以林佳喻的语文考试没什么问题。
出了考场后我们默契地没有再提试卷上的任何题目，只是林佳喻有些沮丧，偷偷说了一句自己的作文好像写跑题了。我忙安慰她没关系。
高考前一晚，我大概是心态最好的那个，因为我很快就睡着了。早上起床之后，觉得神清气爽，状态正好跟林佳喻相反。
所有学生考试的心态都是：考完一门丢一门，再不会回头看那本书。所以考完了一门之后，我们觉得自己的压力小了点。但也仅此而已，毕竟语文是所有科目中压力最小的一门。
吃完午饭，林佳喻睡了一小会午觉。那一觉睡得很踏实，睡到不想起床那种。下午考数学，睡完午觉的林佳喻感觉自己的状态竟然还不如上午。
数学考试极费脑力，稍有不慎，疏忽大意之下几十分就没了。两个小时的艰苦斗争之后，林佳喻匆匆交了卷。
下了考场，林佳喻又忍不住跟我说觉得自己大题做得还不错，选择填空拿不准，估计会丢不少分。我安慰她没事，别去想了，安心准备接下来的考试。
第一天的考试就这样结束了。
那天晚上，大多数人都会在班上正常上着自习，将面前的十几本关于政史地的课本翻了一遍又一遍。英语倒很少有人看，毕竟这门课目不是靠背几个单词就能考出好成绩的。
其实那个时候复习知识点已经没用了，大多数人只是想需求一个心理安慰而已。
大家的心思也并没有在书本上，心里隐隐带着期盼，盼望着明天晚上的到来。
我跟林佳喻在教室里看了一会儿书，不到九点，我就送她回家。回去的路上，我们自然没有多少话可以谈，白天的考试内容作为一项禁忌自然是不能讨论的，高考后的日子在这个关头也不敢展望。于是只有沉默着。
送她上楼的时候，我对林佳喻说回去早点睡觉，不要再失眠了。
她回头冲我笑了笑，点头称是。
兴许是前一天晚上没睡好，那一晚林佳喻很早便睡了，也很快睡着了。而我却没有睡好，那天天气很热，头顶的风扇一刻也没有停歇，可还是感到燥热，于是只好将宿舍的窗户与门全都敞开，然而外面却吹来阵阵热浪，没有一丝凉意。
大概一直折腾到半夜两三点钟，热风中终于夹杂些凉意，这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考文综，早上起床之后本想翻开书本做做样子，好让心里踏实些。结果刚看完“辛亥革命的意义”，就一阵头疼。于是只好放弃，匆匆吃了早餐赶往考场。
一上午在世界上下五千年的人文地理中遨游，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考试结束，我跟范哲林去了小饭馆，不约而同地我们的心思都放松了很多。
只剩英语了，三年高中生涯，只剩最后一门英语考试。
我们快要解放了，心情很好，吃着炒菜还要了几瓶啤酒，不过没有喝太多。吃完饭午觉也没睡，依然兴致勃勃地谈着，商量着晚上要去哪儿玩。
下午英语考试，直接回宿舍拿了文具袋就赶往考场。
我跟范哲林的英语都很糟糕，倒也带着坦荡荡的心态去考试。心里的想法只有这门考试考得怎么样，就全凭运气了。
那天下午天空中云层很厚，铺满市区的上空不留一丝空隙。英语考试前的听力测试，广播里的男声正在说着衬衫的价格，我看了看窗外，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我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下雨，不然晚上的活动就泡汤了。
然后听力考试开始了，于是全身心地投入到考试之中。
写到最后一项作文的时候，时间还剩下充裕的半小时。我伸了懒腰，绷紧的神经放了下来，无意识地瞥向窗外，天边的云朵全都变成墨黑色，并且起风了。
我心想：完了，晚上不能打球了。
胡思乱想了五分钟，开始动笔写英语作文。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个单词都没改。回头检查了答题卡，涂黑了几个笔迹有些轻的方块，又改了改作文中的标点符号。
静待英语考试结束。
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心里一阵轻松。窗外风声越来越大，开始落下大颗大颗的雨点，隐隐约约的哗啦哗啦声。这时，急促的铃声响了。监考老师走下来收了试卷，收拾好文具，然后起身走人。
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结束了。
出了门，站在走廊里看到外面的雨已经形成了瓢泼之势。走到楼下，很多学生滞留，相互之间说着考试的题目。所有的考试已经结束了，现在可以尽情地讨论了。有些女同学的眼睛微微发红，显然是考试没有发挥好。校门外的家长打着雨伞涌过来一个个接走，一些家长兴高采烈的样子，一些家长说着安慰的话。
高考终于结束了。不管怎么样，已经过去了，先回家再说。
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雨变小。
不一会儿，林佳喻撑着一把小伞从对面的教学楼里走出来。她看向我，我冲她招了招手。
她走过来，脸色阴沉，像是此刻的天气。我接过她的书包，替她掸了掸书包上的雨水。
“高考都结束了，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我问。
“赵恒生，我英语没考好···”林佳喻的声音中带着哭腔，一脸难过，然而没有哭出来。
“啊？为什么？”我很吃惊，因为林佳喻所有的科目中英语最好。
“广播里的声音有点小，我听不清。听力测试之后我好多答案都不确定，就稍微纠结了一会，才去做接下来的题目。结果刚做完阅读理解，监考老师就提醒我还有五分钟的时间。我只能匆匆写够了字数，都没怎么好好构思···”
我没有顾及旁人的目光，一边抱着林佳喻一边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
“没关系没关系···不会扣多少分的···”
林佳喻缓了过来，似是安慰自己也是安慰我说：“反正考都考过了，现在说也没用了。我没事了。”
看到林佳喻的面色恢复正常，我问她：
“阿姨待会儿过来接你吗？”
林佳喻摇了摇头，说：
“我没让她来。”
林佳喻带来的伞很小，遮不住两个人的身体。于是，我们只能等雨停。
雨还在下着，丝毫没有减弱的样子，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雨。我搂过林佳喻的肩膀，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雨线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两个人沉默着，彼此不知道对方的心里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