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给太后看病开始，慕容潋就思考着太后什么时候问这个问题，她以为太后会装作不知道，彼此都蒙混过去，但刚才太后让玉楼出去，她心中便有数了。只是有数是一回事，怎么回答却是另一回事，一个不好，这就是没命的事。
所以，慕容潋认真地思考过。
小产这种事，与怀孕是等同的，难道太后还真不知道自己怀孕了？也不知道自己小产？真的以为她自己是月事不顺？若是当真是这么认为的，又怎么会将她锁在小佛堂里，不许她回芳清轩呢？但是，既然太后知道自己是小产，又为什么这么问她呢？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试忠心。
太后只想要一个能治好她身体的人，若是能顺便守口如瓶，为她效力，那就更好了。若是她嘴巴不够严密，那就只能是后宫里的一个冤魂，反正在太后眼中，她不过是蝼蚁一般的性命。
但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她是复仇而来的？
所以在太后问这句话之前，慕容潋就已经将答案想了很久，此刻便能自然而然地将话说出来。“太后……恕嫔妾死罪，您……您这是……是小产之状。”
她说着便俯首长跪，害怕得声音都哽咽了。“求太后赐嫔妾死罪！”
“你确实是死罪。”太后的声音冰冷，“先帝去世多年，你竟敢说哀家这病是小产？”
“嫔妾死罪，可……”慕容潋颤抖着声音道，“您这症状，确实是小产后的气血两虚，而且您小产时恐怕服了虎狼之药，虽然药猛，能将胎儿迅速打下来，但出血太多，未能及时清宫，所以血都积在了身体里……”
“你既然知道这是死罪，为何还要为哀家治疗？”太后的声音依旧充满了杀意，“你可知，太医院中不是没有看出来的太医，但看出来的，要么就是装不知道给哀家开补血的药，要么，就是已经尸骨都腐烂了？”
“嫔妾知道。”慕容潋好像怕过头了，反而镇定了，她直起身子，低声道：“可是太后，在是后宫嫔妃之前，嫔妾先是个医生，医生的天职，就是要治病救人。虽然知道给您治病会死，但是……但是我不能不对症下药，我的祖父，不是这样教我的。”
她像是害怕极了，连嫔妾的自称也忘了，改称“我”了。
“太后，药方我已经开出了，您按照那个方子吃药，就算没有嫔妾施针，半个月之后一定能痊愈的。所以……求您赐嫔妾一死，反正嫔妾的祖父死后，嫔妾只想着为他守孝，将他的医术传出去。现在嫔妾已经将祖父的医书给了小师弟，嫔妾再无留恋的了，不如就死。”
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竟然还笑了一下，“太后，不瞒您说，嫔妾这辈子只想救人治病，并不想争名夺利。皇上的一纸诏书，对嫔妾而言已经是，不啻于无妄之灾。嫔妾才入后宫三个月，便几次生里来、死里去，嫔妾相信，若不是今日被太后赐死，不用多久的时间，嫔妾也会死在其他人手里。”
说完，她勇敢地看向太后，认真地说：“太后在这深宫二十年，比谁都清楚后宫是什么地方，嫔妾能不能活下去，所以，能在今夜被太后赐死，反而是嫔妾的福气。”
太后依旧表情淡淡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慕容潋也没说，脸上的表情也轻松得很，甚至还有些高兴，就像终于得救了一样。华贵的房中，一时寂静无声，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太后才开口了。
“你的性子，太过柔软纯真，在后宫之中，确实只有被人不动声色杀死的份。”
慕容潋闻言一笑，颇有些认命的样子，一脸安静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好像在等着审判的犯人。
太后便在她的等待中忽然笑了，冰冷的表情忽然融化，道：“但你若是在哀家的长乐宫里，未必不能保命，至少哀家在的时候，你会活得好好的。”
慕容潋的表情瞬间停滞了，她慢慢地张开嘴，好半天才冒出一个字：“……哈？”
虽然她确实想过利用太后小产这个机会表示忠心，成为太后的心腹，但她以为至少要经过好几次测试，最后才能被太后半信半疑地收下。现在……为什么会这么顺利？
慕容潋心念飞转，许多猜测都划过了脑海，但最后只有一点是可信的，那就是——太后身边缺人。
想想也是，萧子洛这个人用心险恶，后宫嫔妃除了苏雪若，就没一个不是没有出身的，不是定远侯府的小姐就是御史大夫的女儿。她们的父亲代表了各个派系的官员，各自为阵，算是绝对不会连成一派的，那么相对的，这些嫔妃自然也不会联合起来，只有没什么出身地人才会跟她们结盟。
现在的情形看来，就是御史台的女儿跟皇贵妃一伙，而身为太师之女的杨美人，却没人协助，所以太后担心了。也因此，没有父族帮助但有本事的她，就成了太后身边的人选。
慕容潋猜测，或许，太后还想利用她这张脸刺激苏雪若和萧子洛，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让杨美人做一朵解语花，坐享其成，登上皇后之位。
只是，她真的知道自己利用的是什么人吗？
慕容潋藏下眼中的冷笑，化为狂喜，只是讷讷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太后便笑问道：“还不谢恩？”
慕容潋忙拜道：“嫔妾谢太后恩典！若能得太后庇护，嫔妾就能安安心心研读药理，不为外界所扰了。”
“你这傻孩子……”太后摇摇头说，“世上的荣华富贵还多着呢，怎么能只想着药理医理这些东西呢？也罢，你是个痴性子，否则哀家也不会看中你了。起来吧。”
“谢太后。”慕容潋再拜，终于能站了起来，过了太后这一关。她相信，太后一定会用这个恩德让她做许多事的。
不过，现在不是要做的时候，太后不会这么快就派任务给她的，一定会想办法先安抚她，让她知道跟太后在一派有多大的好处，让她飘飘然了。慕容潋从前训奴才也是这样的，先让奴才吃苦，再给奴才点好处，吃苦和享福一对比，奴才就再不肯吃苦了，只想着跟这主子有更多的福享而已。
果然，她一站起来，太后就叫来了玉楼，“哀家已无妨，带慕容采女去西佛堂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