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介四月, 天色转暖, 采薇的胃口也随之大开。常常半夜饿醒, 突然就惦记上了什么吃的,若是吃不到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薛晗骁一边叹自己讨了个饿老鬼媳妇儿, 一边安排厨子在澜沧院的小厨房轮流当班,方便采薇想吃东西的时候随时都有得吃。

可是到后来, 她不光是嘴馋,就连身子都跟着犯懒。

从前她虽爱赖床,但至少也会在薛晗骁出门早朝后起来,可现在, 人家都从校场操练完回来了, 她还懒在被窝里酣睡, 就算芙蕖和流霜两人联手,也没法子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

瞧她越发恹恹的模样, 薛晗骁也收了玩笑的模样,跟着皱起了眉。该不会是得病了吧?

这晚,月已上中天,采薇又饿了,蜷在被子里辗转反侧。

薛晗骁叫被子摩擦出的沙沙声吵醒,眼皮动了动, 迷迷糊糊地将她揽入怀中, 嗓子喑哑:“宝,怎么了?”

采薇有些不好意思,刚想开口, 肚子先叫出了声。

“噗。”薛晗骁胸膛微微震动,“又饿了?”

“嗯……”她真的很不想承认,原以为睡着了就能捱过去,结果到最后还是拗不过自己的肚子。

一声叹息里裹着无奈和宠溺,薛晗骁蹭了蹭她的头,起身去唤人。

经过几天的考验,小厨房的师傅如今已练就出了一番绝活。就算天再晚,采薇的嘴再刁,他们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准备好一桌美事。

流霜和芙蕖帮着端菜,脸上俱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采薇越发心虚,可这种心虚只维持到第一道菜上桌。

比脸盘子还大的雕花银盆端上来,采薇咽了咽口水:“这么多?我哪里吃得完?!”

薛晗骁耸耸肩:“怎么吃不完?我还怕你把这银盆子都吃了呢。”边说边打开盖。

原来是一道熬得浓浓的鲫鱼汤,乳白的汤汁里藏着白嫩的鱼肉和碧绿的葱花,薛晗骁也起了食欲。可采薇一闻见味就皱了眉,胃里突然翻江倒海,急忙捂着嘴冲向净房。

流霜和芙蕖瞬间惊醒过来,一个端茶一个拿帕。薛晗骁跟了进去,眉心挤出川字,帮着她拍背顺气,心里一阵焦急:“哪里不舒服?那汤有问题?”

采薇吐得嘴唇发白,没力气回答,只能摇头。

薛晗骁以为汤里有毒,当即命人把小厨房里的师傅绑了来,亲自审问。又打发人去请太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最好的太医请过来,若是请不过来,他也别回来了。

原本宁静的澜沧院登时喧闹起来,灯火通明,鸡飞狗跳。

“怎么样了?”见张太医搭了半天脉也不见吱声,老脸皱得跟干核桃一样,薛晗骁按耐不住又催问了一遍。

采薇瞧着比他淡定,却是一种将生死看开了的淡定。张太医越是卖关子,她就越是笃定,自己恐怕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想着想着,竟垂头暗暗流下两道泪。

张太医终于有反应了:“夫人莫哭,哭多了对胎儿不好。”

采薇下意识点头,点着点着突然顿了下来。边上传来瓷杯落地的声音,采薇木木地扭头看去。那人霍地起身,也怔怔地看着这边,褐色茶水湿了大半衣衫他也不理会。

“你说什么?”薛晗骁怀疑自己听错了。

张太医笑着对他拱手:“恭喜薛都督,您要当爹了,令夫人已有一个月的身孕。”

屋里一时寂静,落针可闻。

“我……怀孕了?”采薇嘴唇轻颤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里似炸开了烟花,满满都是五彩绚烂。这里竟然,有了个小人儿,是她的孩子,她跟薛晗骁的孩子。

流霜和芙蕖反应过来,领着屋里的丫鬟婆子连连道喜。蹲在角落里的无辜胖厨子跟着松了口气,咬着袖口欲哭无泪:什么主子呀!自己媳妇儿怀孕了不知道,反倒怪他在汤里下毒,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

薛晗骁奔坐到榻边,揽着采薇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眼睛亮如繁星。忘了还有外人在场就狠狠啃了口她的小脸,把她圈在怀里左右摇晃,笑得跟个孩子似的。

流霜和芙蕖相视一笑,引着大伙出去,将屋子留给这对即将上任的父母。

“你看你!当着外人就动手动脚,也不怕人笑话。”采薇靠在他肩头笑着啐道。

“笑话就笑话,我头回当爹,还不许我高兴高兴?”薛晗骁伸手想摸她的肚子,临到跟前又缩了回去。只在一旁愣愣地笑,笑了半天又突然皱起眉,对着采薇郑重道:“如今你也是双身子的人了,不单要对自己负责,还要对咱女儿负责。”

采薇抿嘴笑起来:“你怎么就知道是女儿?”

“我想要看看你小时候的样子。”薛晗骁盯着她平坦的小肚皮傻笑,“一定很可爱。”

采薇心里头一暖,撇过头去故意抬杠:“你就没听说过‘女效父,男效母’吗?如果是女儿,长得也该像你。”

薛晗骁皱了皱眉,旋即又舒展开:“那也好,你就能看到我小时候的模样了,你真有福气。”

有福气的薛夫人差点抻到舌头。

***

第二日,采薇怀孕的消息就传出薛府,绕着京城七十二坊跑了三圈。

薛老侯爷脸上又笑出几道褶子:“好好好,老二媳妇争气呀!好好好,都好好的,好好的!哈哈哈哈哈。”

俞氏在旁赔着笑,打发人送了些补品过去,心里却不是滋味:当初朱氏有喜的时候,老爷子可没这么高兴。茗烟阁更是惊现一地碎瓷片,瞧着像是前朝官窑烧出的青花,至于是谁砸的,没人敢说。

外头贺礼也源源涌入,第一波是由陆家和沈家送来的,多是些滋补药品和婴孩缎。当然,沈家的贺礼中还夹着一个混了瓜子和花生的香包,针脚虽糙了些,可香味淡雅,采薇一看就喜欢上了。心里暗叹,秦氏可真是个妙人。

采薇才将这些东西都命人归置好,薛晗骁又巴巴使人去搬。一样一样亲自相看,看上的则轻手轻脚地放到右边,看不上的就随手往左边撇。一番倒腾下来,小院里又多出小山一般高的“垃圾”。

“你这是干嘛?”采薇一脸不解。

“这些不如我挑的好,不能叫我的宝贝女儿一落草就受委屈。”薛晗骁理直气壮地回答,说着又叫人搬来了他亲手挑选的宝贝。

采薇打眼一瞧,发现都是些小孩子穿的小衣裳,里衣、外衣、帽子、袜子、襁褓、小被……应有尽有,齐齐摆了一排。

采薇又好气又好笑:“十月怀胎十月怀胎,这还有九个月呢,怎么把衣裳都准备好了,还备了这么多,哪里穿得完呀。”

“怎么就穿不完了?后头还有那些个弟弟妹妹,我还怕不够呢!”薛晗骁一脸得意忘形。

“哪么些个弟弟妹妹呀?”采薇叉腰。

“六个呀。”某人回答得天真无邪。

“哪来的六个!你当母猪下崽呢!”

采薇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厥过去。薛晗骁连忙扶住,笑意盈盈道:“你是小七,前头怎么说也该有六个不是?”

“去你的!”

“要不就十六个!”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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