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草之上，正午秋阳，略有些燥热气息，好在禅房前一方石鼎中净水充盈，消减了几分秋日的干燥，添了几分清幽。
慧清引着几人入了禅房之中，一个小巧的镂空五福纯银香炉中尚有余烟，蒲团木鱼皆是陈旧且干净的模样。
轩辕临微微含笑，十分谦和地落座，文徽行与陆元彻也赶忙跟着在案前蒲团上坐下。
慧清为他们添了茶，轩辕临接过茶盏，然后开口说道：“这次前来，是有些问题想请教师父？”
慧清笑道：“请但说无妨，小僧定会知无不言。”
轩辕临用眼神示意文徽行开口，于是文徽行拿出纸笔，便问道：“慧清师父，你知道岐善法师最近都与谁接触比较密切吗？”
慧清思索道：“嗯，除了寺中人外也就是平日听经的一些信徒了，旁的也就没什么人了。嗷，对了还有从前的李刺史也常来给寺中添烟火钱，只不过后来李刺史病故了也就不来了。”
文徽行皱眉：“李刺史常来么？”
慧清道：“小僧见过许多次，据师父说李大人对佛法领悟颇深，很有几分禅心，有一次还抄录了一整本《地经》，拿来寺里希望能供在佛前。”
“《地径》？”文徽行与轩辕临交换了一下眼神，但面上也都不动声色。
陆元彻不明就里：“从前还真没发现李大人礼佛呢？”
文徽行心中暗道，这两人之间想必不只有是谈论佛法那么简单，他们私下绸缪的极有可能与铸心石有关。
若她与轩辕临的分析没有错，那么岐善法师很有可能是那个人安插在苏州一步暗棋，而李刺史只不过是一把弃用的刀。
慧清笑着与陆元彻解释：“诚心礼佛的人或许不会显露在表面。”
文徽行岔开话题，继续询问：“慧清师父，那日祭河大典岐善法师遇害之时，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比较怪异的事情？比如血脚印之类的。”
慧清略略回忆了一下：“血脚印吗，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光顾着看师父了，而且钟楼之上，只有两扇小窗透出一点微光，实在太过漆黑，我真的没有注意到…”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回忆起了那天的血腥场面，不禁闭上双眼，转起手中佛珠，口中轻轻念着静心咒。
文徽行看了轩辕临一眼，表示“不知如何是好”，轩辕临示意她等一等。
禅房顿时安静下来，除了慧清口中吐出的轻轻梵音。
不过这片刻的宁静很快就被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陆元彻方才喝多了茶水，如今着急如厕，开口向慧清打听路。
慧清终于从悼念中回神，给陆元彻指了路，陆元彻赶紧跑了出去。
文徽行见缝插针接着问道：“那日，是您叫小师父慧明上去查看情况的吗？”
慧清点头：“他年纪小，跑腿的事便就是他去办了。”
“所以慧明小师父平日里也负责寺中采买吗？”文徽行想起方才见到的那一幕，慧明似乎是上街采买药品回来。
“是。”慧清答道。
文徽行点头，心中暗想，不知慧明这位大师兄是否知道慧明其实不仅仅去采买药物，还跑到祝氏木作坊门口丢进去两枚供养金币。
一直坐在一旁的轩辕临忽然开口：“一说到祭河，本侯倒是想起来一事，慧清师父想必也听说过之前一次祭河大典上死了个女童，或与岐善法师有关。”
慧清面上一直带着的温和神色，忽然僵了几分。半晌，他点了点头：“却有此事…”
“师父他…不该与信徒们说那些的。”
慧清言语间显然是不认同岐善做法，轩辕临黑眸打量了他一眼，便“嗯”了一声，继续沉默。
文徽行又问了一些别的问题，其中旁敲侧击地打听了慧明的身世。
原来这个慧明入寺也不算久，系前几年苏州发水时，寺中收留的流浪乞儿。
当时他浑身破衣烂衫，状若失智，甚为可怜，当时的方丈于是将他收留入寺中，将养数日，竟调养好了身子，人也挺聪慧的，便留他在岐善法师门下做了小沙弥。
待陆元彻回来，三人便准备辞了慧清离开，正在这时，一小沙弥跑进禅房：“慧清大师父，不好了！”
慧清面上一惊：“发生了何事？”
那小沙弥面上还带着些微汗：“咱们供在大雄宝殿的供养钱又少了。”
慧清听闻却似乎并没有多震惊，反而有些尴尬地看向轩辕临三人，颇有些“家丑不可外扬”的意味，道歉道：“让几位见笑了，许是乌鸦喜鹊等鸟类衔了去，也是常有的事。”
轩辕临点头微笑，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文徽行与陆元彻，毕竟这供养钱的去处，他们是心知肚明的。
出了寒山寺，陆元彻忍不住感叹道：“这供养钱又花不出去，就算拿到了又有什么用？”
文徽行头一次觉得侯府公子傻的可爱，他必然是不懂得穷苦人的生活，于是笑道：“压扁了不就成碎金子了吗？怎么花不出去？”
陆元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那个慧明真的可恶，居然偷钱，我刚刚差一点就在慧清师父面前揭发他了。”
轩辕临道：“何必查收佛门之事，况且…”他没有接着说，而是在心里想，况且那个叫慧清的和尚想必已经知晓此事了，而且选择了将此事压下来。
陆元彻还不依不饶：“况且什么呀？”
文徽行赶紧岔开话题：“陆小公子，不知你能否弄到杀死岐善法师的那枚箭矢呢？”
陆元彻道：“当然啦，如今应该封存在衙门，我托杨判司写一份口书，应该就能拿出来了。”
轩辕临道：“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就去吧，我与邢闻还要去那个钟楼看看，到时在临江仙见。”
文徽行不可置信地抬眼，侯爷怎么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她还没说呢，他居然就知道了。
轩辕临自然看到了她震惊的眼神，冲她微微扬了扬眉。
陆元彻倒是爽快，策马就去了衙门。
轩辕临则与文徽行调转马头，向着钟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