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家那小子是有什么交情啊，他这是拿你当过命的朋友啊。”顾毅淡淡地道，起了个和眼下情势全无关系的开头。
“萧钦太仗义，这对他自己不好。”叶煞看着密室的门，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比平时多了一分复杂的情绪。
“要是仗义都会对自己不好的话，那普天之下岂不都是忘恩负义丧尽天良的畜生了？”顾毅看着眼前的少年，神情令人捉摸不透，“包括你自己，否则你怎么会对萧钦有所不同。”
叶煞抬起头来看了顾毅一眼，一样的冷漠，却什么也没说。
顾毅心头微微轻笑，到底是太年轻了，如此轻易地就被人主导了话题，甚至埋下了异样的情绪。
“不说这些了，且来说说眼下，”顾毅话锋忽然一转，“你私入我顾府禁地，刺探我顾家机密，打伤来我府上做客的牧野世子，这些名头灌下来，足够我秘密地了结了你，就算是你师父仙古国封神算子来了，也说不出什么来。”
“是吗？那便动手啊。”叶煞抬眼盯着顾毅，神情依然冷漠，但是却隐约有一分讥讽和一丝丝期待。
“萧钦开口了，我自然是要给他面子，”顾毅平静地道，“再说了，我为什么即使在之前那般盛怒的情况下都没有对你下死手，难道你不知道？”
“既然能知道我身上的‘仙古国殇’，那么当年顾家在‘那件事’里，参与了多少呢？”叶煞抬起头来，眼睛里有捉摸不透的深意，焕发着不该属于一个阶下囚的咄咄逼人。
有些事情，无关情势处境，只关乎天理良心。
“顾家以商贾立身，自然是生意便会做，我不会虚伪地说仙古灭国和顾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我敢说，顾家无愧于人。”
叶煞再度沉默，没有再说什么。
到底是打铁卖刀的，还是买凶杀人的，在见到证据之前，他不会相信任何人。
“到底还是孩子，神算子久居世外，教得你算天地大势，算宿命因果，但是他实在是教不会你算人心险恶啊。”顾毅摇了摇头，“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知道你要来的，如果不是萧钦自作主张地跟上你，你应该已经拿到了我准备好的信息。”
在顾毅手中出现了一卷竹简，扔给了叶煞。
“这东西就是你在知守阁里会见到的东西，是真是假你自己判断，我不但知道你要来顾家，我也知道你下一步要去哪里。是否相信秘毒刺告诉你的话你自己判断，但是我要告诉你，我去接萧钦那天，秘毒刺在见我之前见过大泽长公主，而也是他提醒我关于你的行动。所以下一步，你就需要小心了。”
说完这些，顾毅手一挥，那枚禁锢着黑金古剑的淡银色水晶凭空崩解成无数银色粉尘，在密室中悄然散去。
“神算子多年之前曾赠予我顾家三次神算，换我顾家放一个人，想来便是你了，且你能在我顾家进出随意，应该也是得了神算子关于我顾家的风水布局图，那么此间事了，便两无相欠。”顾毅手一招，黑金古剑飞到了叶煞面前，“最后给你一个忠告，不管你背后背着什么，不要寒了朋友的心，我家那小子的仗义，比你想象的更珍贵。”
顾毅说完，便一手挥开了密室的门，转身向外走去：“不送。”
“呵呵，留步留步，”顾老爷子温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贯的笑意和轻松，“小友可愿与我这老头子再聊两句？”
“父亲——”顾毅有些惊讶地刚想问些什么，顾老爷子摆摆手示意他先出来，“和你没关系了，带着小钦儿休息去吧，明儿个萧睿夫妇俩回来，让孩子早点睡，别没精神头。”
顾毅只好微微行礼，带着萧钦走远了。
走进密室的顾老爷子挥手将门关上，想了想，又弹了弹指。
一轮明亮的月亮在密室之中升起，洒落的银色月光如水般静静流淌，两人如同沉浸在空明的积水之中。
叶煞目光微微闪烁，这一手秘术与他的幽冥鬼域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能够明确地感受到此刻两人已经脱离了前一刻所在的现世，身处在并非真实的空间里。
月神秘术·水中望月。
“许久未见，‘耀阳’竟然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啊。”顾老爷子看着漆黑的黑金古剑，口气中略有些淡淡的感慨。
叶煞神色再变，略有些震惊。
自他行走江湖以来，即使在岳麓书院中，无论是秘毒刺还是楚天舒这样的国封级高手，都没有看出他手中剑的来历，而其中楚天舒还是剑道大家，除了四绝剑宗之外，剑道之上不作第二人想。
但是眼下顾老爷子甚至是第一次见，便认出了已经面目全非的耀阳。
“不用那么惊讶，如今世上，曾经见过仙古前代国封耀阳剑的人所剩不多了，而我恰好和你外祖有旧，自然比别人记得清楚些。”顾老爷子看着他惊讶的神情，笑得多了些怀念，“你眉眼之间还是真是有些像他。”
“不知前辈留下晚辈，有何指教？”叶煞对于顾老爷子的态度，因为提到了他的祖父，到底和对顾毅有了些差别，不过还是很戒备。
“既然说了和你祖父有旧，自然要尽一份故人情谊。”顾老爷子看了一眼当空的明月，微微笑道，“有些东西你们少年人看不见，总要我们老人点一点……”
……
夜色将尽时，叶煞在街巷的阴影处看着不远地方灯火阑珊的顾府，目光深邃莫测，随即消失在了阴影之中，如鬼入地，无迹可寻。
此时，萧钦已经熟睡，之前关押叶煞的密室里，顾家老少两位家主对坐，依旧是在镜花水月的笼罩下，可以说这世上无人能在此时知道两人的对话。
“父亲真的觉得那孩子对钦儿这么重要吗？”顾毅微微皱着眉头，“‘仙古国殇’……这背后的水太深了，连您当年都要明哲保身，分毫不沾，我怕钦儿会有危险。”
“除了为钦儿打算之外，我确实与耀阳剑有旧，这一次见故人外孙，自然也是尽尽心意。”顾老爷子看着当空的明月，又对顾毅笑着摇了摇头，“而且，你真是不了解钦儿啊，如果说小辈儿中有一个人能撑得起‘仙古国殇’，那一定是钦儿！”
顾毅依然微微皱眉，不过却没有再说什么。
顾老爷子看起来也是有些劳神之后的疲惫，也没有再解释他方才的行为。
许多事情，时机一到，自会显现过往的深意，就如今夜因果，其实多年之前早已经埋下。